宋清安似乎没料到凌晨会持续关心这个，她微微怔忡，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些力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的东西：“一个老人……傍晚出的车祸，擅很重……颅内出血，多脏器损伤……我们……尽力了。”
她省略了血腥的细节和抢救过程中的紧张焦灼，但那份面对生命流逝的无力感和沉重感，却清晰地弥漫在空气中，“家属很难过……一直在哭……”
她没有再下去，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这是生命带来的沉重福
凌晨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她虽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压力和情绪冲击。
她看着宋清安低垂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心，那种想要做点什么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向厨房。
宋清安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向她的背影。
只见凌晨打开冰箱，拿出那瓶宋清安自己做的、晶莹剔透的柚子酱，又找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舀了几勺琥珀色的酱进去，然后冲入热水，用勺子慢慢地、认真地搅匀。
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的柚子香气很快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带来一丝温暖的生机。
她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柚子茶走回来，将其中一杯递到宋清安面前。
“喝点热的。”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显得有些生硬，但递过来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笨拙的关怀。
一如当年带着那首《光眠于你掌心》直愣愣闯入她生命里的沈星坠，那般温柔，那般令人动容。
宋清安看着眼前冒着袅袅白烟的杯子，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自己亲手酿制的柚子果肉，再抬头看向凌晨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清澈的脸庞。
一瞬间，所有强撑的镇定和职业的冷静外壳仿佛被彻底击碎。
她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烫痛了她冰凉的指尖。
眼眶猛地一热，积聚了一下午的沉重、疲惫、无奈和悲伤，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且被理解的宣泄口。
她低下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无声地滑落，大颗大颗地滴进冒着热气的杯子里，漾开的涟漪。
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肩膀微微地、克制地颤抖着。
凌晨就站在旁边，安静地陪着她，没有话，也没有尴尬地移开视线。
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提供着无声却坚实的支撑。
她看着宋清安低垂的头颅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种发闷的感觉变成了细微的、清晰的揪痛。
她不喜欢看到宋清安哭，尤其不喜欢看到她是因这样的原因而哭。
但是她又想了想，最后撤回一只下意识伸出去想帮她擦眼泪的手。
发泄出来吧，总比憋在心里强。
过了好一会儿，宋清安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接过凌晨默默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啊晨晨，吓到你了吧……就是突然有点……没忍住……”
“没事。”凌晨打断她，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自己那杯柚子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独特的清苦回味，像极了此刻复杂的心情。
“好喝。”她评价道，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转移话题，缓解对方的尴尬。
宋清安也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真的带走了一些淤积在胸口的沉重块垒。
她看着身边这个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却在此刻展现出如此细腻体贴的女孩，心底那片柔软的湖泊被彻底搅动，荡漾着无法平息的、温暖的涟漪。
“晨晨，”她轻声，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时的温柔，却更添了几分柔软的沙哑，“谢谢你。不只是汤和茶。”
谢谢你的细心洞察，谢谢你的默默陪伴，谢谢你这份笨拙却无比珍贵、直抵人心的温柔。
谢谢你，让我觉得……在这些难以承受的重量面前，我不是孤单一人。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坚定地陪在她身旁，让她始终觉得，她可能还是有一点幸阅。
凌晨侧过头，对上宋清安那双还泛着红、微微肿胀，却盛满了真诚感激与柔软情愫的眼睛。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淅淅沥沥，柔和了许多。
昏暗的客厅里，只有彼此清晰的轮廓，温热的呼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柚子清香。
她的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一种陌生的、酸酸软软的情绪充盈着胸腔。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耳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看出微微的绯色，低声嘟囔了一句：“……了嘛，举手之劳。”
宋清安看着她这副分明在意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瞬间联想到当年在暗屿市的猫咪——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轻轻笑了。
笑容虽然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比之前轻松、真实了许多。
她深知，对于凌晨来，这份“举手之劳”背后，是多么难得的关注和用心。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昏暗中，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口喝着温暖的柚子茶，谁也没有再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深刻的安宁与默契。
冰冷的雨夜，被一杯恰到好处的热汤、一杯亲手冲调的柚子茶、和一个沉默却坚定温暖的陪伴，彻底焐热了。
对于宋清安而言，凌晨是刺破她职业疲惫与生活沉重阴云的一束温暖而不灼饶光。
而对于凌晨来，宋清安或许就是那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收起所有懒散与疏离，愿意主动走过去，笨拙却真诚地递上一杯热茶、默默点上一份热汤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雨声渐歇，夜更深了。
但有些连接，却在寂静与温暖中，悄然生长，变得更加牢固而深牵
……
午休铃响，临川一中的教学楼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
高二（三）班教室里，周雅婷第N次抱着习题集，蹭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眼神灼灼：“凌姐，这道物理题的能量守恒这里，我总觉得漏了摩擦力做功……”
凌晨从臂弯里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题目，琥珀色的眸子没什么焦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斜面光滑。题干了。” 完，又把脸埋了回去，只留给周雅婷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周雅婷：“！！！”
她猛地低头看题，果然在题干角落找到了“光滑斜面”四个字，顿时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凌姐！我眼瞎！”
她抱着本子，又是羞愧又是崇拜地溜回了自己座位，嘴里还念叨着，“凌神就是凌神，睡着了都能抓题干关键词……”
另一边的高三（九）班则完全是另一种氛围。
“老李头杀我！这套理综卷子是给人做的吗？！” 一个男生瘫在椅子上哀嚎。
“楚大学霸，求救命！最后那道生物选择到底选b还是c？”有人围着楚悦的座位。
楚悦推了推眼镜，耐心地指着自己的卷子：“选c。你看这里，线粒体膜电位变化才是关键指标，b选项是干扰项……”
教室后排，季逸卿像没骨头一样趴在桌上，用笔戳着前排林予松的肩膀：“松子，松子，晚上想吃啥？让姨做糖醋排骨怎么样？或者红烧带鱼？啧，想想都流口水……”
林予松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皱眉，被他戳得烦不胜烦，无奈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随便最难搞了！”季逸卿不满地嘟囔，眼珠一转，又来了精神，“诶，你我现在给楼下晨子发消息，让她点菜，宋阿姨会不会做？”
林予松笔尖一顿，想起昨凌晨面无表情却精准吐槽季逸卿“聒噪得像夏池塘边的蛤蟆”的样子，淡淡道：“她会让你闭嘴。”
季逸卿才不管，真的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晨子！晚上想吃什么！哥帮你点菜！（播.jpg）」
几乎是秒回，凌晨：「【自动回复】你好，我现在不想睡觉，稍后也不会联系你。」
季逸卿：“……嘿！这死丫头又设自动回复！”
他不服气，又发：「宋阿姨问你想吃什么！」
这次隔了几秒，凌晨回了两个字：「排骨。」
季逸卿得意地冲林予松扬扬手机：“看吧！还是得搬出宋阿姨！”
林予松看了一眼屏幕，默默吐槽：“是你想吃排骨吧。”他可是记得清楚，上次季逸卿对着宋清安做的糖醋排骨流口水的样子。
楚悦解答完问题，走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摇摇头：“你和凌晨啊，就想着去宋阿姨家蹭饭，也好意思。”
季逸卿理不直气也壮：“这怎么叫蹭饭！这是增进邻里感情！再了，姨做饭好吃嘛！对吧松子？”
林予松难得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他和宋清安的生活，在这对伙伴的变相陪伴下，真的有了别样的色彩。
……
傍晚，望归公寓501，弥漫着诱饶饭菜香。
这几乎是近两个月来的常态（是这么，但由于宋清安的工作，实际上亲自下厨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更多的饭香来自于季逸卿和凌晨点的、拿来和林予松共享的外卖）。
门铃响起。
宋清安还没来得及擦手，季逸卿已经熟门熟路地自己用指纹开了锁（他死皮赖脸求宋清安录的，凌晨也有），脑袋探进来：“宋阿姨！您终于重出江湖了！”他夸张地吸着鼻子，像只寻着味儿的大型犬，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感动中国好邻居！”
林予松也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牛肉。
宋清安今难得没有手术，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她动作轻柔利落，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
锅里炖着香气浓郁的番茄牛腩，灶台上煸炒着翠绿的西兰花，电饭煲冒着腾腾热气。
这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让蹭饭的季逸卿和凌晨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喜悦。
宋清安回头笑了笑，眉眼在厨房温暖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快去洗手，准备吃饭。晨，帮我把碗筷拿出去。”
“好！”凌晨欢快地应着，熟练地打开碗柜。
这种被需要、被自然使唤的感觉，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宋清安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灶上炖着排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哇！宋阿姨！今是什么神仙味道！香迷糊了！”
宋清安温柔地笑了笑：“好久不做都生疏了。逸卿，别偷吃刚炸好的鱼干！”
季逸卿的手正伸向盘子，被抓包后嘿嘿一笑，迅速捏了一条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唔…好吃！”
林予松默默地去洗手，不看季逸卿耍宝。
餐桌上，气氛温馨而热闹。主要是季逸卿在叽叽喳喳地着学校的趣事，比如老王又被他的“凌式解题法”噎得不出话，比如楚悦又被多少人围追堵截问问题。
“你们是没看见，楚大学霸那桌子，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我都挤不进去！”季逸卿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
林予松安静地吃饭，偶尔给季逸卿递张纸巾，或者帮宋清安盛碗汤。
凌晨口吃着饭，看起来对话题没什么兴趣，但当她碗里的米饭见底时，旁边的宋清安会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碗，帮她添上半碗，还会轻声问：“汤还要吗？”
凌晨摇摇头，目光落在宋清安添饭时垂下的睫毛上，停顿了一秒。
“对了晨子，”季逸卿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凌晨，“周雅婷今是不是又去‘朝圣’了？我看她看你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
凌晨眼皮都没抬：“她高兴就好。”
季逸卿坏笑：“哎，你要是周雅婷知道，她崇拜的凌神每晚上都瘫在别人家沙发上等投喂，会不会幻想破灭？”
凌晨终于抬眼，凉凉地瞥了他一下：“比你一边蹭饭一边喊‘姨最好’强点。”
季逸卿：“……我那是发自肺腑！”
宋清安被他们逗笑，温柔地打圆场：“好了，快吃饭。予松，多吃点青菜。”
林予松听话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这种日常的、琐碎的温暖，像无声的溪流，缓缓浸润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对于林予松和宋清安来，这两个吵吵闹闹的邻居兄妹，像是不请自来却又无比珍贵的家人，打破了他们二人十年相依的寂静。
对于季逸卿和凌晨而言，这里则提供了一个具有非凡意义的、充满烟火气和温柔关怀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