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珞璜城里平阴王府的属官,有一大半都是跟着先皇白手起家的俗人,本就和京城的世家贵族们不对付,再加上这几年皇上接连削藩,大家人心惶惶,多有不满。
恰以董士往此事为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王爷,这欺人太甚了。”
平阴王叹了口气,看着不忿的大家,左右为难,淡淡地宽慰大家:“终究也是有理亏的地方。”
左长史冷笑一声:“有他们在,我们有的是理亏的时候。”
平阴王也知道他的是京城那些权贵,只得无奈地继续安慰:“皇上不是也没把孩子怎么样,他心里是有数的。”
正奉祠大人冷静分析:“我看皇上此次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众人听后附和:“现在尚有功勋护体,若我们撒手而去,子孙就真成案板上的鱼肉了。”
争争吵吵闹个不休,弄得人心烦意乱,又絮叨了一会,才各个退散。
等到四下无人,平阴王语重心长地问王爵:“江儿,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王爵眉头一皱:“其实他那浑子也未必就能算得上染指科考,他若真有那个本事,岂能安全回到珞璜?还潇洒到现在?没脑子的货,为了蝇头利,白白地给人做垫背罢了。看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深究,那肯定未能真影响到什么,抓个事做法,给猴看吧。”
平阴王打量了一下此话,看着王爵:“可那猴是谁啊?你这心里要有本谱。”
王爵想了想,不好作答,便回:“京里的人?横竖不是我们。”
平阴王冷哼一声:“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重了,我这心里不踏实,他真能为了这个事,专来珞璜一趟?”
王爵不解:“父亲的意思是?”
平阴王看了看王爵没再话。毕竟心里的盘算只是猜测,就算是儿子面前,话也得谨慎啊,只是这子现在还是心地太软。
那边董府里也正是热闹时候,几个老臣也都跑来假模假式的关心一下董士枉。
典簿大人神色担忧地问:“董大人,贤侄可好些了?”
董大人带着众人来到董士枉房内,将被子掀开,只见腰上、大腿上一片紫青。
正典宝大人看到,摆了下手,心想打得也不算重,又细细的考虑了一下,听着董士枉疼得直叫喊,感慨着:“哟,打得真重啊!”
董大人扶住椅子,叹:“可不是吗,往死里下手的。”
典簿大人睨视了一下,宽慰老同僚:“我带了膏药,快给孩子敷上,止止痛也是好的。”
董大人正准备致谢,就听看门厮来报,是有大人找,让董大人去门口看看。
董大人拢着衣袖,想这会子还有什么人来访啊,踽踽前去,来到门口,端视了来人,赶忙作礼问候:“何公公来了。”
何公公撩起衣袖,往前弯腰,扶起董大人,拱手问:“大人,可否借一步话。”
董大人看了一眼周围,扒着何公公来到无饶地方,鞠躬询道:“公公何事?”
何公公拉住董大人,意思是不要再行礼了。
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给董大人,并嘱咐:“这是皇上特意给令郎准备的金创药。”
一边一边将盒子递了出去,那董大人看着盒子,并没有接收,何公公拽着他的胳膊,继续解释:“先前已吩咐过板子别下得太重,执仗人是有功夫的,皮肉之苦难免的,卧个十半月就好。”
董大人接住金创药,脑海里回想着打板子过程,讪讪地应了一句:“臣惶恐。”
何公公知道他的心结还没解开,见董大人拳攥得死死的,一副思绪万千的样子,便又继续暗示:“大人,公子忠贤连老奴都看得出来,更何况皇上呢。只是这事实在难办,先前在京里已经狠狠责罚了其他公子,若是厚此薄彼,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董大人扣着手,一番联想,差点摔了个趔趄,瞥了一眼何公公,心虚地附和:“是是是。”
何公公移开目光,轻言细语:“只一条,皇上亲谕。”
董大人听到皇上两字,跪了下来,何公公没有搀扶,只是了句:“大人不必跪,只当家常。”
完后,见董大人还是跪地不起,何公公只能躬身把董大人搀起来,细细叮嘱:“令公子本是松柏之才,还望悉心教导,万不可贪玩赏乐,急功冒进。”
董大人连连点头,何公公斜了一眼,又继续补充:“还有一句给公子的,待公子痊愈后转达。”
那董大人听到还有给儿子的话,弯了下腰,何公公垂下视线告诫:“虎有虎的林,鱼有鱼的水,别让人吃了,更别给当诱饵去了。”
董大人听到这些话,心里一时情绪复杂,原以为皇上是真的不待见董士枉,没想到其实还是关心我们这些老家伙的。
董大人先前也没想到是宫里的人来传话,就两手空空地出来了,眼见何公公准备转身离去,匆忙扯住他的衣服,堆了个笑容:“谢谢公公特意来访,家有粗茶淡饭,还望公公赏脸。”
何公公把董大饶手拨开,揶揄了一句:“大人虽从未在京中待过,习气倒是很像。”
董大人手腕一转,看到何公公不屑的表情,一时尴尬:“公公谬误了。”
何公公甩了甩衣袖,跨上马车,觑了一眼董大人,无奈地:“这是皇上的恩典,我何须在你们面前领功?董公子这事也,毕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可要大也大,京中的人都在看着,想珞璜的各位亦是吧?”
董大人一个踉跄,眼瞅着底气不足了:“是是是。”
何公公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嘱咐:“如若能让公子有所增益,也让其他公子看个典,就算我们不枉此行了。”
董大人思索了一下,遥望马车上的何公公,真诚地躬身致谢:“明白。”
何公公横了他一眼轻声了句:“那我先走了。”
董大人拉着何公公的马车:“还请公公允许我的人随行护卫。”
何公公无奈摊了下手,猜想他是才懂皇上的深意,就宽慰了一下:“大人不必了,的另有一私言。”
董大人立马将身子凑了过来,与刚刚拒绝金创药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何公公看了只想笑,劝解着:“皇上对你们很是看重,珞璜奏上去的题本每每都是仔细批了又批,尤其前些时候狩猎的诗集,对公子的评价很高。”
董大人闻得此言,心里很是感动,眼也不自觉地闭了起来,只得连连点头。何公公就此离去复命。
皇上正在屋内踱步,见何公公回来了,随即问:“怎么样?”
何公公一五一十地如实回复:“先前给药的时候,还是十分怒气不甘,又讲了其中厉害,大人仍与我逶迤。”
皇上听了,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之前只见过京城里的人打哈哈,不知道这珞璜的人又是什么模样,就来了兴致,问:“哦?如何逶迤?”
何公公苦笑了一下,回:“不过是一时没准备好随礼,便极力邀请我去家里坐坐。”
皇上拢着衣袖,在脑海里刻画了一下那个场面,端视着何公公打趣:“哈哈,何公公怎么不顺着进去?也好给我探探底。”
何公公很久没见到这么放松的皇上了,但也只是淡然回一句:“皇上莫为难老奴了。”
皇上拉住何公公,眼巴巴催促着:“接着讲。”
何公公应声继续补充着:“最后和他讲了诗集的事,董大人虽未实话回我,但观其神色,已能理解皇上的心意了。”
皇上扫视了一眼正中的珞璜地图,点零头,喟叹:“那就好。”
又来回走了几步,把董士枉写下的名单烧了。
何公公试探性问:“皇上,这名单你怎么烧了?”
皇上冷哼一声,:“这本来就是糊涂账,我心中有数。”
何公公由衷感叹:“真是这些孩子的福分呀。”
皇上却忍不住思绪纷繁,担忧地:“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何公公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劝解:“皇上不必挂心,有些人必是一辈子如茨,可若能有一个两个成才就了不得了。”
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用低沉的声音:“可朕渴望的是群贤积极蓬勃,一派生机活力的盛世气象,难道是贪心吗?”
何公公垂下视线,淡然地转移话题:“事情结了,看来皇上的心也放松了,在京中是万不会这么的。”
皇上立在窗边,看着月亮,静静地听着蝉鸣,漫不经心了句:“不知为何,朕来到这就很安心,都恨不得去外面走走看看。”
何公公声嘟囔:“那还是在京中更好。”不然真让皇上满街跑,我们的脑袋就先满地跑了。
皇上此刻静下心来,又细细地想了一下慕家妹的事,指婚也不是不可以,不知平阴王为何要阻拦,杨府的门第做连襟,不算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