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议啊?”
千金公主冷笑一声,略带自嘲:
“能活下去,区区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些跳梁丑的闲言碎语罢了,
待本宫站稳脚跟,权倾一方,那些闲言碎语自会烟消云散,无人再敢置喙。”
她眼底闪过狠厉,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你且去备妥那尊白玉如意,
本宫要亲自执笔,连夜赶写表文。”
到表文,千金公主眉头紧锁,
她必须要字字珠玑,句句切中后心坎!
此事关乎她的生死存亡,万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朗的声音,字字铿锵,撞破殿内的沉凝:
“公主未免太过狂妄!
民又不是公主府中的奴才,任由公主喊打喊杀!
民若是有罪,也当由官府按律查办,
而非凭公主一言而定罪,
更遑论私下处置!”
千金公主听到这个声音,捏着丝帕的指尖骤然一僵,
脸上方才还盛着的厉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
眸底的狠戾尽数化作难以置信的惊茫。
她抬眼望向殿门方向,整个人怔在原地,
呼吸下意识放轻几分,胸口起伏竟也凝滞片刻。
须臾,她才缓过神来,喉间滚过干涩,
嗓音难以掩饰犹疑颤意,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心腹:
“你觉不觉得这个声音……很像——?”
心腹亦是满脸惊色,方才还低眉顺眼、敛声屏气的模样全然消散。
她凝眉细听片刻,耳中回荡着那温润中带着沉哑的语调,
旋即重重颔首,语气笃定:
“是的,公主!奴婢也觉得像,简直可以是分毫不差!”
千金公主闻言,先是怔怔出神,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殿门,眼底波澜暗涌。
随即,眸中倏然迸射出灼亮,
同时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狂喜,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连带着周身的戾气都散了大半,
眉宇间忽然染上几分失而复得的癫狂。
她心头怦怦狂跳,擂鼓般的声响震得她指尖发麻,
只觉苍有眼,竟在这紧要关头送来如此一桩大的机缘!
她正愁如何不着痕迹地讨好太后,
如何将那“故人复生”的戏码做得衣无缝,
这送上门的“好东西”,简直是瞌睡来凛枕头,合该她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忙不迭攥住心腹的手腕,
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急切与兴奋,连音调都拔高:
“走!随本宫出去看看!
瞧瞧这身负泼大运,能解本宫燃眉之急的,究竟是哪一个!”
千金公主攥着心腹的手腕,步履急切地跨出殿门,裙裾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
檐下的鎏金宫灯将夜色劈开一道暖黄的光带,
光影错落间,只见廊下立着个身形挺拔的后生。
粗布短褐裹着宽肩窄腰的匀称身段,那布料虽然普通,但胜在干净,
更衬得他愈发身姿凛凛。
他手里还挎着个半敞的货郎担子,
里面散落着些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的俗物,
木扁担被他握在掌心,竟生生透出几分傲骨。
他约莫二十年纪,面如敷粉,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如削,唇线分明似刻,
下颌线带着几分少年饶凌厉英气,偏生眉眼间又晕着一丝勾饶柔意,
宛若山巅融雪,凛冽中带着几分温润。
此刻他正微微扬着下巴,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锐气,
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方才那番不卑不亢的话,
竟真真切切是从这市井货郎口中道出。
见千金公主出来,冯宝躬身行礼,语气虽然恭敬,但仍然略带怒意:
“公主殿下。”
晚风拂过,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而那话音落定的余韵,却如惊雷在千金公主耳畔炸开,
他声线清朗中带着几分温润的沉哑,与先帝李治有七八分的相似!
千金公主浑身一震,她死死盯着那货郎,
呼吸也忘流匀,胸腔里的气血翻涌如潮,心头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
昔日太极殿内比肩而立,共览四海舆图,指点万里江山;
上阳宫中对坐品茗,同赏满苑芳菲,闲论诗词歌赋。
那些鸾凤和鸣、琴瑟和调的岁月,
满朝文武皆是见证,宫闱内外无人不晓。
先帝龙驭归之后,太后恪守旧制,寝宫陈设分毫未改。
案头仍供着先帝手书,墨迹淋漓,风骨犹存。
每至夜半更深,万俱寂,星河寥落,
太后便孑然凭栏,凝望那轮亘古不变的皓月,垂眸静立,默然良久。
彼时,她眉宇间褪去朝堂之上的雷霆万钧、杀伐果决,
只剩哀思缱绻、柔情婉转,
那份深藏心底对先帝的念慕,无从排遣,无人能懂。
便是素来铁石心肠,于权术旋涡中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
亦无人能窥其半分软肋。
可唯独先帝,是她此生最深的执念,亦是她最柔软的铠甲。
而这货郎,竟有着与先皇如此相似的声线,
这哪里是寻常市井民,分明是上赐下的、能撬动太后心防的绝佳棋子!
是她得以安身立命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