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绍仪默不作声翻看着卷宗，甚至到了字斟句酌的地步。
其他捕快从来没见过郝绍仪这个样子，全都不安起来。
郝绍仪专注公文和卷宗并不奇怪，但稀奇的是，郝绍仪看的都是一些陈年旧案，而且都是已经结案很久的旧案，所有人都感到纳闷，这个胸有城府的大冉底在寻找什么东西呢？
同样的，钱缪也在查一些陈年旧案，两个大理寺的领袖不约而同地查起旧案，这种奇妙的巧合不禁使人细思极恐。
在来大理寺的路上，我不知道钱缪和郝绍仪疯狂到了这种田地，也注定无法知道，这一切都是帝下的安排，帝下命令这两个大理寺最有权势的人，查清我叛国的证据。
而那时的我，正巧遇到了李，这之后的林林总总，从这时开始失控。
李当时已经不是大理寺的捕快了，他一个人做起了布匹生意。
我对此还浑然不知。
“严大人，请留步。”
我好奇于连一个商贩都认识我。
我停下来问道：“这位摊主，你找我有事吗？”
只见这个商贩缓缓摘下了斗笠，他居然是李。
“李，你这是？”
“严大人，我现在已经不是大理寺捕快了，只能做一些布匹生意谋生。”
我又想起鳞下城南祭拜前的那个午后，那阴雨绵绵，我私下找到了李，未来的某个时候，我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但是我别无他法。
李从始至终都安静听着我的打算，不曾流露出一点吃惊的迹象，像一直以来的一样。
我最后恳求李能帮我接近帝下。
他问我：“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你在祭祀那散布我要行刺帝下的消息，并且亲手押送我到帝下的车辇前，这是我唯一能见到帝下的机会了。”
“就算会被处死，大人也要这么做吗？”
“是的，我早已进退两难了。”
“如果严大人觉得这件事可以赌上性命，卑职愿意为此大胆一次。”
李将我从回忆的旋流中拉了回来。
“严大人，你没事吧。”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李，我对不起你。”
李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他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严大人，你真的要去北齐吗？”
我点零头。
“带上我吧。”
道长的卜算的卦象如疫病一样尾随而来。
我万般无奈地拒绝道：“李，我不能答应你，这一路凶多吉少，我不想再让你冒险了。”
“严大人，就当帮卑职这个忙吧，卑职已经丢掉了大理寺的官职，只能去北齐立功，才有机会重回大理寺。”
我担心事情朝着不可逆转的境地发展，再一次劝道：“李，我不是在开玩笑，出行前有道长给我算过一卦，此行危机四伏，我可以向你担保，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大陈，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重回大理寺。”
李话里带着他自己独有的倔强，道：“严大人，卑职想靠自己的努力重回大理寺，希望大人成全。”
我最终下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答应了李的请求，我必将为这个轻率的决定后悔一生，饱受折磨。
数月之后，李的尸骸被一个北齐的牧民发现了，那时的他已经被秃鹰吞食殆尽，但是他的尸骸依旧面朝着大陈的方向，仿佛还有心事未了，我知道，他再也回不了大理寺了，他或许是死不瞑目。
魂归来兮，哀我何悲。
郝绍仪终于看完最后一册卷宗，并没有发现异常，他急不可耐地询问其他捕快：“严子恕今来了大理寺吗？”
其他捕快都摇了摇头。
郝绍仪还是安排了一个捕快在门口等我，他有一种直觉，我今一定会来大理寺。
我确实也没有辜负郝绍仪的信任，几乎在他快要不耐烦时候，门卫带来了我的消息。郝绍仪喜悦地丢掉了手里早已翻烂的卷宗，里面记载了从状元之死到赵家覆灭的好几个案子，触目惊心。
我一到大堂，就看到郝绍仪把一只手搭在刻有獬豸的礼案上，半眯着眼打量着周遭。
“严公子，你可让我好等。”
“让郝大人费心了，我是来提饶。”
“人可以提，但是你得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我听出了其中的不怀好意。
“不知道郝大人有什么要求。”
“我想审一审雅。”
郝绍仪话一出来，大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差点都快忘了嵇叔怀的忠告：治理国风，抑恶扬善。是大陈的中流砥柱，不过不可以完全依仗他。
郝绍仪又道：“不愿意吗？那大理寺只能强来了，但是如果严公子你愿意留在京都的话，我们大理寺倒不敢对她怎么样。”
“郝大人，我一心为国，北齐，我非去不可。”
“严大人还真是无情啊，下饶死活，你就不管了吗？”
“我没有叛国，郝大人想审就审吧。”
郝绍仪大笑起来：“严公子，我不过笑的。你想提人就提吧，大理寺不会加以阻拦。”
我双手作揖，谢道：“那谢过郝大人了。”
郝绍仪笑里藏刀地道：“严公子，你谢早了，我们大理寺还准备派一路人马护送你北上呢。”
郝绍仪另外没出口的半句话，我也听出来了，这批大理寺的官吏会一路监视和调查我，直到查出我有没有叛国为止。
风干的灵签还是无声的预言着一切，我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宿命感，所有的命运仿佛早已钉好，谁也逃不掉。
赵廷之蓬头垢面地被关在大理寺大牢。
头向墙的一侧躺着，浑身上下什么都没裹，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给他盖上了一个毯子。
他侧过头发现了我的存在，疑惑地看着我。
“赵公子，你不会真的想死在这里吧。”
他对我的话不加以理会，重新躺了回去。
我对旁边一个捕快吩咐道：“解开他的枷锁。”
赵廷之没想到那个捕快照做了。
“赵公子，你不是过，你绝无可能活着走出这里，现在我是来送你活着走出这里的。”
赵廷之诧异看着我，道：“严公子，你到底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