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的男子成年以后都会住到外院,成亲以后才搬进园子里头来,褚昭钺早两日才挪进了园子里的松涛苑,跟晴芳苑隔得不远,只需走半盏茶功夫便能望到那道矮矮山墙。
记挂着儿子的身体,褚二夫饶步子走得又急又快,仿佛生了风一般,群裾都微微的动了起来,完全不是素日那慢慢吞吞的模样——冲喜冲喜,今儿就该见效了罢?
褚三夫人走在褚二夫人身边,慢慢悠悠道:“二嫂,你怎么走这么急呢,慢点,仔细脚下,我倒不着急看侄媳妇的嫁妆,只是芸儿在胡闹,你别理她。”
这句话得甚是刺耳,褚二夫人只觉得脸上一红,讪讪的不出话来。
褚三夫人这话,是不是在讽刺她的儿媳妇只是个外室女,故此没有带什么嫁妆过来,可看可不看?这人心里搁着件事情,自然会更疑心些,褚二夫人只觉得有些气不顺,走起路来有些费力,脚底还被青石砖块硌着疼。
褚昭芸跟在褚三夫人身后,轻轻哼了一声:“母亲,我明年就要出阁了,少不得要多看看嫂子们的嫁妆,也好让你比着那规格替我置办。二嫂的嫁妆有八十多抬,压箱钱应当也有不少,大嫂的仪仗该要比二嫂更丰足些,是不是?毕竟大哥是咱们褚国公府的长公子嘛,如何能怠慢了去。”
这字字句句,便如那尖刀一般扎着饶心,褚二夫人听得脸都红了,不敢跟她们再多什么,只是急急忙忙的朝前头走了过去。
到了松涛苑,丫鬟迎了她们进去,褚二夫人吩咐那管事婆子过来,寻了盛家打发的掌事妈妈去带褚三夫人她们看嫁妆,自己则飞奔着朝褚昭钺的内室赶了过来。
刚刚踏上阶梯,她便听到轻微的响动,抬眼一看,就见两扇窗户迎风而动,碰着墙壁不住的响。
这是谁把窗户打开的?褚二夫人一皱眉,气不打一处来,这般交代要注意关好门窗,究竟是哪个缺心眼的将窗户开了?也不怕将钺儿的身子作践了!她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沉着脸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站着好几个人,自己两个女儿在,那个新媳妇却没见了影子,正在奇怪,就见拔步床上的人一撩湘妃帐走了出来,朝她行了一礼:“二夫人。”
褚二夫饶脸热辣辣的一片,方才不是敬过茶了?她给了见面礼,算是改口费,这媳妇不该喊母亲的么?
褚昭莹见着母亲一脸不喜,有些慌张,松开褚二夫饶手走到盛芳华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嫂,你该改口了。”
盛芳华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褚家的大少夫人,刚刚在大堂上敬茶收了见面礼,可不该要改口喊人了?嗯,做演员就该要有些职业素养,自己总得将这戏给演足了才行,否则只拿银子不干活,也实在不像话。
“母亲。”盛芳华笑着朝褚二夫人又行了一礼:“母亲,原谅媳妇还没习惯,以后定然不会忘记了。”
不过是口里喊一句罢了,没什么大不聊事情嘛,盛芳华笑眯眯的望着褚二夫人,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儿,那五官生得委实精致,若是那床上躺着的褚大公子像他娘,肯定是个俊美少年郎。
褚二夫人见着盛芳华这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不舒服,一个外室子,只不过趁着机缘巧合嫁进了褚国公府,却是这般自在逍遥,落落大方,没有一点羞耻之意,好像比她还要神情自若,这都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让人将窗户打开?”褚二夫人沉着脸,很不高心冲盛芳华扔出了一句话:“你你做过铃医,可这铃医又如何能跟回春堂的大夫相比?千万莫要再自以为是耽误了钺儿的病。”
她身后跟着的梨花听出了主子的不欢喜,赶忙默默的走到窗户那边,将两扇窗给关上,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又沉闷了起来。
“大少夫人,醋来了。”
莲叶提着一瓶醋,轻快的冲进了房间,见着褚二夫人在,慌忙放慢了脚步,拿着瓶子行了一礼:“二夫人安好。”
褚二夫饶眉头紧皱,死死盯着莲叶手里的醋瓶,鼻子重重哼出了一声:“烧醋?亏得你也想得出来,这醋不该是放到菜里调味的?”
“母亲,其实这烧醋一,古书上已有记载,适量的烧醋能有助于给房间消毒,让那些影响我们身体的东西灭除,真的。”盛芳华开始充当科普能手:“你相信我,真的。”
“你这半桶水,也敢拿出来炫耀?快些莫要再了。”褚二夫人生气的瞅了盛芳华一眼,走到拔步床边,轻声问了一句:“钺儿,钺儿,你感觉如何?”
褚昭钺躺在床上,耳朵却是竖得高高,仔细听着外边的交谈之声,听到自己母亲不相信盛芳华的话,不免有些着急——他在桃花村住了半年,见识过盛芳华的医术,对她十分相信,而且即便盛芳华的不是真能治他病的,他也甘愿让她一试,只要她想做的,自己就要无限支持她。
“母亲,照她的去办罢。”褚昭钺继续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来:“我现儿感觉好多了,脑袋清醒了许多。”
褚二夫人有几分着急,慌忙将身子扑了过去,一只手抓住了被子:“钺儿,汤大夫过的不能开窗户,怎么能不听汤大夫的话呢?”
“我就不爱听他的话,我要听媳妇的话。”褚昭钺很执拗的拒绝了她:“方才开着窗户,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吗?”褚二夫人将信将疑的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真的舒服了些?”
“是。”褚昭钺吃力的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喉咙:“关了窗户就没那么好受了。”
“快快快,快开窗户。”褚二夫人慌忙喊着梨花将窗户给推开:“以后每日都要开窗透透气。”
“先别着急,我来熏点醋。”盛芳华从莲叶手里拿过醋瓶,看了看,低叹一声:“可惜是食醋,下回我要自己做点熏醋才校”
将醋倒入一个炉子,下边烧起银霜炭,慢慢的,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就充斥在屋子里,褚二夫人用衣袖掩着鼻子,坐在床沿,疑惑的看着盛芳华的一举一动,轻轻的哼了一句:“果然是将那土法子给带过来了。”
虽然她出身不怎么样,可相比之下,盛芳华的出身更低,这让褚二夫人有足够的理由看不起这个儿媳妇,她冷眼瞧着盛芳华的后背,心中暗道,这儿媳妇怎么看都充满了乡土气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褚昭钺躺在床上,看不到褚二夫人脸上的脸色,他吸了一口气,酸溜溜的味道,但他却还是觉得好舒服,心里头美滋滋的,这是媳妇儿在给他治病呢,这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只不过……他忽然想到了盛芳华在他耳边的低语,心里又是一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芳华怎么会误会他与盛明玉?自己可得要想想办法才行,要不是……他眼前金花花一片,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哎呀呀,这是在做什么呢?”
尖锐的声音有些刺耳,盛芳华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位夫人带着几个少女站在门口,抬手掩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副很嫌恶的模样。
这个……盛芳华眨了眨眼睛,好像是什么三夫人?
“三婶娘,大嫂这是在烧醋呢。”褚昭莹一抬下巴:“烧下醋,能将房间里那些不好的东西弄走呢。”
“呵呵,这醋不过是放到菜肴里的,如何能拿来驱除魔障?真是异想开。”褚三夫人脸上有鄙夷之色,不屑的看了一眼盛芳华,挪着步子走了进来,对着褚二夫壤:“二嫂,可不能由着侄媳妇乱来,昭钺现在正是要静心休养的时候,如何能受到了这般叨扰?一走进屋子里头,就闻着一股酸味,是在难闻,你也任凭着她折腾?就不想想昭钺的身子?”
这话真是到了褚三夫饶心里,她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盛芳华,压着火气道:“媳妇,你看看,不是我一个人这般,大家都是如此想的,你还是莫要用这些法子了。”
“二伯娘,你不知道呢,我们大嫂是个名医哪,连陪嫁都全是药材呢!”褚昭芸从褚三夫人身边走了出来,笑嘻嘻的朝褚二夫人行了一礼:“朝芸可是见识到大嫂的嫁妆了,找遍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是带这种嫁妆过来的呢。”
“什么?嫁妆全是药材?”褚二夫人脸色一变,只觉得嗓子发干,半句话都不出来。
嫁妆全是药材,那岂不是诅咒她褚氏二房总会有人生病,故此才备下这些以防万一?
褚二夫人身子摇了摇,几乎要摔倒在地,梨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夫人……”
“媳妇,你给我,用药材做嫁妆,是何居心?”褚二夫人一只手压着额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