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和良园还是选择将这事儿按下了,梁光东在两个班都作了检讨道了歉,这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
众纷纭,但没人是梁光东肚里的蛔虫。
郝新也回老家了,她的学历不高,在老家还能有份工作,调来首都是别想了,就算有机会,可能也被梁光东瞒下了。
隔两再见到梁光东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精英干部的样子,众人都默契地给他留了体面,没人贴脸开大问他表兄妹之恋。
然而等月底考成绩出来后,隔壁班出幺蛾子了。
外贸部收到了匿名举报信,举报梁光东近亲结婚,家务事一团乱麻,这样的人不该参加广交会,容易给国家抹黑。
虽举报到了外贸部,但意在中国出口商品陈列馆机关。
贺喜和良园被叫去谈话回来后,脸比锅底黑多了,这两位大家长是真的动怒了。
没等她隔岸观火,让她愤怒的事情发生了。
中国出口商品陈列馆机关指挥部正在重新讨论高翻班参会的必要性,外事无事,收到举报信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最主要梁光东的事情经核实还是真的,他确实对组织上有所隐瞒。
夏宝珠承认,鞭子抽到自己身上是挺疼的,她想去广交会啊!
坏人精打细算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也不知是哪位蠢材办出来的蠢事,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都有可能去不了了。
议论纷纷中,隔壁班本次考的第六名赵雷文嫌疑是最大的,排在第四名的梁光东如果去不了广交会,那第六位就顺势替补了。
从交易员升级成指挥部协调员,可是至于么?
赵雷文听闻倒是站出来了,“君子坦荡荡,我不会做这种人行径,退一万步,我是最容易被怀疑的,谁会傻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这年头涉及举报信都挺扑朔迷离的,没有人会傻到暴露自己,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但外事工作最忌讳这种不确定性,第三次实践活动能否顺利进行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高翻班的众人都不甘心,他们现在就是过河的卒子,只想前进不能后退。
于是潘高峰组织大家写了封联名保证信提交上去了。
*
春季广交会从四月二十五号开始为期一个月,到了四月初,正当他们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高翻班重新接到外事任务了。
组织上到底是缺人用的,重新政审一轮后还是给了机会,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对于展眉笑来,日常工作参加广交会的概率几近于无,就想去见见世面。
这年头哪怕是外事司,能经常出差的科室也有限,像是她在综合办和展眉笑在的出国管理科都是管理科室,相比业务科室出差机会少很多。
但折腾了这么一遭,指挥部协调员是别想了,单位派交易团就编入原单位,剩下的根据组织安排编入各交易团担任业务员或是翻译,负责开展相应展区的业务和翻译工作。
耐人寻味的是,隔壁班除了梁光东,还有一位男学员以老家有要紧事为由请了假。
众人都是人精,私下各种猜测就多了去了。
但明面上没人再提这事儿了。
经此一遭他们算是深刻悟了,只要没结业,大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
高雅雅从她舍友那里听了不少八卦,最近常给她俩更新。
“听隔壁班的梁光东和吴万善与原配的感情都破裂了。
他俩都喜欢人家周琳,对周琳很是上赶着,但人家周琳家庭幸福美满根本不理他俩。
搞笑的事情来了,这俩倒是先掐上了,台瑞雪周琳私下都要气死了,她压根没招惹这俩男同志。
但是现在有人私下在传,吴万善是因为这个举报梁光东的,否则为啥就他俩不能去广交会,有点太明显了。”
展眉笑嗤笑了声,“周琳是学习委员,要和班里的每位同学打交道,他俩不会觉得人家对他俩很特别吧?这要是真的也太能恶心人了。”
“哈哈哈,你还别,真有可能是这样,周琳可惨了,这事情她只希望悄悄过去就好了,要是被摆台面上,指不定就有人她的不是了,那位新同志不得扒了她的皮。”
这点夏宝珠是认可的,只要周琳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这事情闹大骂她的绝对更多,除非她有发疯的勇气。
这就是女同志永远摆脱不掉的困境。
不光是现在,哪怕后世这种情况都不算是少数,尤其在结婚后。
妈妈就是默认的奉献者,她甚至不是想聚会想旅游,只是想要出去工作而已。
但爸爸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聚餐、发呆、逃避,不光逃避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为人子的责任他们都要丢给老婆。
最离谱的是,别人还要心甘情愿、堂而皇之地给他们包装起来:男人肩上的担子重、男人不容易、男人生就是粗心、男人生就是不适合干家务活......
太多太多了......
最可怕的是,他这个人并不坏,并非一点没有爱,只是他从到大受的教育就觉得这些是女性的责任,毕竟只要他帮一点忙,所有人,包括网络上的网友都会夸他。
只要孩子妈妈稍微失误一下,这就是不负责的妈妈,她不配生孩子!不配成为母亲。
有些妈妈觉醒了,她将相关视频和文章发给自己老公和家人看,然后收到他们一句:少看网上这种洗脑的东西。
当然这不是普遍现象,女同志们清醒的越来越多了,但仍旧任重而道远。
*
得了参加广交会的准信儿后,夏宝珠就跑邮电局给盛阳黎明铝制品厂的付厂长打电话了。
“付厂长,中午好!我是夏,我们进修班去广交会的事情敲定啦,我和您一声,您甭费心给我留名额啦!”
今时不同往日,铝制品厂现在已经鸟枪换炮了。
自从压力锅摇身一变成了省里的重点出口创汇项目后,厂里火速扩张了规模,成立了出口车间。
攻坚组就位后,组织上特殊照顾还给厂里分配了两名大学生,属实是亲生的待遇了。
付山海惦记着她对压力锅的“知遇之恩”,去年给她打过两回电话更新动态,他俩一老一少就这么联系起来了。
于是这次她向付厂长求助了,铝制品厂去年就参加过秋季广交会了,这次肯定也要去。
电话另一边的付山海眼里的亮光暗了暗,夏怎么能不代表他们厂参加广交会!因为夏的那通电话他最近的睡眠都好了,没之前那么担心销路了。
他们需要七窍玲珑心的夏同志啊!
在夏发掘压力锅的潜力前,他们从来没想过他们这种规模的厂子捣鼓出来的产品能给国家赚外汇,对他来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夏,交易团的原处长都点头了,咱们一起行动多方便?”
夏宝珠听出他言辞里的焦急,了然地笑笑安抚道:“付厂长,我不管跟着哪个交易团去都不影响帮咱们的压力锅拿订单。
您就放心吧,这事儿我当大事儿办,到了会场会好好研究问题出在哪里的,咱们齐心协力这回给厂里多拿点订单!”
去年秋季广交会铝制品厂信心满满地去了,灰头丧气地回了,和他们想象中拿订单拿到手软的情形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夏宝珠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广交会的客商和世科会的参会方差别不,像是大会上随处可见的港澳采购商对国内产的压力锅就兴趣麻麻。
能卖给非洲和南亚客商并不意味着能卖给全世界,尤其是港澳客商和欧洲客商,需要挠他们痒痒肉上,需要牵准牛鼻子才能有效。
付山海松了口气,“哎!好好好!夏,那咱们广交会不见不散啊。”
他在会上和外商沟通需要通过翻译员,来来回回搞得他都心累了,问题人家还不下单!
“必须的!”
夏宝珠笑着放下听筒,付厂长将近五十岁了,搞生产他在行,但在计划体制下干久了,让他们自己去争取订单就困难了。
刻意营销和语言包装在时下不亚于欺诈,很少有人会拐着弯想这些。
都是一片赤忱捧着自家最好的东西供人家挑拣的。
要突破心理防线不是简单事,等她去了春交会带着付厂长好好锤炼锤炼,脸皮厚了也就......只会更厚了。
*
“大爷,虽您这样做会让我们这些当辈的心里过意不去,但如果道歉能让您心里好受点,我们难受些也无妨。”
夏宝珠话音刚落,就察觉旁边的高雅雅开始憋笑颤动肩膀。
对面的瘦长脸中年男人双颊抖了抖,他脸色涨红,八字眉挤了挤,他明明才刚过四十,怎么就大爷了?年纪轻轻是不是瞎啦?
他在众目睽睽下不情不愿地开口,“不好意思,刚才我睡熟了没注意到旁边没位置了,你们当官的就别和老百姓计较了。”
高雅雅温和地笑了笑,“您甭了,我们该为您服务,就是您让火车打头回首都,我们高低都替您沟通一遭,您千万别装心里,都是事儿。
您得对,我们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中年男人越听脸上的抽搐越厉害,直接扭过身背对着她们了。
夏宝珠乐了,直爽大妞现在讲话也进步了。
她们正在南下前往广州的路上,高翻班比交易团提前两出发,今年来的客商比去年多了两三成,她们是被临时召唤过去当机动组的。
原定的硬卧变成了硬座,于是就邂逅了这位“座霸”。
这年头火车上的硬座是面对面布局,乘客的膝盖几乎都要碰一起了,她们五个和座霸凑成了面对面的一桌。
这座霸坐高雅雅那排的外面,等她上厕所的时候直接往里头一挪屁股,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歪着头睡着了。
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她们不想徒增是非,就让高雅雅一起挤着坐了,结果聊聊着难免带出一两句工作,这座霸听出点门道倒是心虚了。
他若无其事地醒来抱怨,“怎么不叫我?你们挤着坐多难受,我该向你们道歉。”
于是夏宝珠就只能欣然接受了。
这年头默认硬座下是影卧铺”的,刚才已经有乘客直接钻到座位下的水泥地板上睡觉了,这位座霸睡梦中还要不经意踢人家两脚,蔫坏蔫坏的。
两脚不够还要继续,愣是给座位下睡着的人提醒了。
然后他被揪住指着鼻子骂了一路,上入地飞禽走兽的骂法,夏宝珠感觉她学到了不少精华。
从混杂了十余种气体的火车上下来,她们就直奔东方宾馆...附近的招待所了。
在东方宾馆建成前,有的客商甚至要被送去佛山等地过夜,广州当地能接待外宾的只有爱群大厦,接待能力是远远不够的,当时还有专门的“房屋司令”负责调配住房。
听参加过广交会的学员,前四五年有客商当场撕毁参会请柬发誓再也不来广州,来了住都没地方住还要抢床位。
为了来了就有地儿,一届比一届来得早,没完没了了!
于是东方宾馆就在这种局面下开建了。
“听东方宾馆有电梯,卫生间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设备可以洗澡,有酒厅还是什么来着?”
夏宝珠收回四处观赏的视线笑笑, “酒吧。”
“对对对,真能折腾,餐厅不能喝酒啊,还搞个吧,光喝不吃坐那里干啥?老外的闲工夫也忒多了。”
“嘘!私下聊两句就行了,同志们,祸从口出!”
台瑞雪心疼地嘟囔,“我就是心疼咱们国家的钱,哎,听着都贵死了,这可都是外汇买的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下大海,难捉蛟龙啊!”
夏宝珠完视线跟着鬼鬼祟祟戴着帽子的可疑人员移动,这人虽戴着帽子,但这个海拔......
似乎是外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