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重新被无边无际的死寂和冰冷的空气所填充。
宋清安依旧瘫坐在沙发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泪水无声地、肆意地流淌着,浸湿了她的衣襟。
沈柠的话语,像一阵看似轻柔、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春风,不仅吹散了她心湖表面那层自欺欺饶薄冰,更在她那封闭、黑暗的内心世界里,强硬地撬开了一道缝隙,让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光亮,透了进来。
这光亮,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自我放逐和沉沦,并没能真正保护任何人,反而像一把双刃剑,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也深深地刺痛了那个曾经试图拥抱她的女孩,以及……其他关心她的人。
而远在鹰部某个秘密训练基地的凌晨,对此一无所知。
她刚刚完成一组极限体能训练,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她不知道,在她于钢铁与鲜血中淬炼自身的同时,她的母亲,正用另一种方式,为她守护着那份她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柔软,并为那个她牵挂的人,带去了一丝挣脱黑暗的可能。
沈柠的这次临川之行,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园丁,在宋清安那片被痛苦盐碱化的心田里,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名为“希望”与“勇气”的种子。
这颗种子能否发芽,何时才能破土而出,无人知晓。
但它确实存在了,在冰冷的土壤下,等待着或许会到来的,春的讯息。
……
时光荏苒,半年时间在鹰部高强度、快节奏的氛围中流逝。
新一届的选拔成员在经过层层残酷筛选和淘汰后,终于有人脱颖而出,获得了正式加入鹰部的资格。
入营仪式在一个肃穆的礼堂举行,气氛庄重而压抑。
凌晨作为“特殊存在”,本不必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但陈忌那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冷冰冰地丢给她一句:“去看看。”便将她带到了礼堂的角落,隐在阴影里。
凌晨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带着激动、紧张与自豪的新面孔。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
即使穿着统一的作训服,即使身姿挺拔、气质沉稳了许多,凌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季逸卿。
他瘦了,也黑了,原本还有些少年气的脸庞轮廓变得硬朗,眼神锐利,站姿如松,周身散发着经过严格训练后才有的精干气息。
但当他察觉到角落投来的视线,下意识望过来,与凌晨目光相接的瞬间,他那双总是带着阳光笑意的眼睛里,还是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了巨大的惊喜和激动,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打招呼。
然而,他的手刚抬起一半,就僵住了。脸上的惊喜也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看到的凌晨,几乎让他认不出来了。
她同样穿着作训服,但站在那里的气势,却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带着点慵懒、喜欢怼人、指尖流淌着美妙音符的少女。她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一把出鞘了半寸的利刃,锋芒隐现,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看向他时,没有了以往的亲昵和依赖,只有一种打量和……确认。
那种眼神,季逸卿只在一些经历过真正生死考验的老兵身上见过。
她长高了些,身形挺拔而矫健,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原本柔顺的长发被利落地剪短,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脖颈,更添了几分飒爽和冷厉。
脸上没有了丝毫过去的娇气,只有一种被风霜磨砺出的坚硬。
这真的是那个他从护着、陪着、可以互相打闹开玩笑的凌晨吗?这半年来,他只知道她在鹰部,接受着陈忌的非人训练,却没想到,变化会如此翻地覆,如此……触目惊心。
季逸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纯粹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那个应该被捧在云端、享受鲜花和掌声的妹妹,究竟在这半年里,经历了什么?
凌晨看着季逸卿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她对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从未发生。
仪式结束后,季逸卿迫不及待地穿过人群,想要去找凌晨。但他刚走到角落,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陈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用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毫无温度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而冰冷:
“想跟她并肩,先确保自己别死在基础训练里。”
完,陈忌也转身离去,留下季逸卿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凌晨消失的方向,用力握紧了拳头。
震惊和心疼过后,一股更加坚定的决心在他心中涌起。
他来了。
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这里。
无论凌晨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永远是他季逸卿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家人和挚友。
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她一个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