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那句轻柔的、带着探寻意味的问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凌晨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愈发稀疏的鞭炮余响。
凌晨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听懂了宋清安话里的深意，那不仅仅是在问她来的原因。
她抬起头，迎上宋清安那双深邃如古井、此刻却清晰映着她身影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温柔，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她张了张嘴，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我喜欢你”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却被一种更深沉的、想要保护这份刚刚确立的亲密感的念头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想用直白的告白打破这层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充满暧昧与默契的薄纱。
她怕吓到她，也怕……如果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回应，连此刻的温暖都会失去。
于是，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避重就轻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声嘟囔：“……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临川的雪比京城好看吗？”
语气里带着少女的娇憨和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羞赧，巧妙地化解了那份直面的压力，却也将那份超越寻常的牵挂无声地传递了过去。
宋清安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和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底那片刚刚掀起的惊涛骇浪，竟奇异地慢慢平息下来，化作一片更深的、柔软的潮汐。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那笑意从眼底漫开，驱散了连日值班的疲惫。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凌晨，而是轻轻推了推那碗已经温聊粥：“快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这个的举动，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包容和体贴。
她没有逼问，也没有回避，而是用一种更日常、更温暖的方式，接纳了凌晨的到来和那份未言明的心意。
两人不再话，安静地分享着剩下的食物。气氛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安宁。
吃完后，宋清安利落地收拾好餐盒，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你折腾一也累了。我这边暂时没事，你……”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安排。
“我等你下班。”凌晨立刻，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依赖。她不想一个人回那个冰冷空荡的公寓，更不想离开宋清安身边。
宋清安看着女孩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心里叹了口气，却是软的。
她指了指值班室里那张简单的单人床：“那你去那里靠一会儿？有新的毯子。”那是她偶尔值夜班时休息的地方。
凌晨摇摇头，目光落在宋清安办公桌旁那张看起来还算宽大的椅子上：“我坐这里就好，不打扰你工作。”她不想占用宋清安休息的地方，更想离她近一点。
宋清安没再坚持。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处理一些后续的病历记录。
凌晨就拖过那张椅子，坐在她斜后方一点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和敲击键盘的、修长手指。
一开始，她还强打着精神，看着宋清安工作的样子，觉得也是一种享受。
但或许是旅途劳顿，或许是精神放松下来，加之值班室暖意融融，她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抗不住浓浓的睡意，歪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清安敲完最后一段记录，保存，关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一回头，就看到凌晨蜷在椅子上睡着聊身影。
女孩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可能是因为姿势不太舒服，眉头微微蹙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像两把刷子。
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和慵懒，显得毫无防备，像个需要人疼惜的孩子。
几缕柔软的发丝调皮地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更添了几分稚气。
宋清安的心，在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心翼翼地拿起旁边折叠整齐的新毯子，极轻极轻地盖在凌晨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目光久久流连在女孩熟睡的眉眼间，描绘着她清晰的轮廓。
这个女孩，有着最敏感的音乐灵魂，也有着最纯粹勇敢的心。
她会因为一首曲子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会因为一份牵挂而义无反关跨越千里。
她像一束突然照进自己规律甚至有些刻板生活里的阳光，热烈，温暖，不容忽视。
宋清安静静地看着她，心底那片被理智层层包裹的情感荒原，仿佛被这束阳光彻底照亮，冰雪消融，生机勃发。
她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保护、想要看到她永远如此安然沉睡的心情，早已超越了医生对患者的关怀（虽然凌晨不是她的患者），也超越了长辈对晚辈的怜爱。
这是一种她从未预料、也未曾体验过的情感，带着一丝慌乱的甜蜜，和一种沉甸甸的、想要负起责任来的郑重。
她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凌晨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极其轻柔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拨到耳后。
“傻孩子……”她又一次在心里无声地叹息，这一次，却充满了无尽的怜爱和一种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清晰的、名为“心动”的温柔。
这一夜，宋清安几乎没有合眼。她处理了一些零散的工作，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守着熟睡的凌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觉得这是新年伊始，上赐予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窗外的色渐渐由墨黑转为鱼肚白，新年的第一缕晨光悄然而至。
凌晨是在一种温暖而安心的感觉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而宋清安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前，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看着一本厚厚的医学文献，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柔和。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宋清安转过头来，目光与她刚刚睡醒、还带着惺忪的视线对上。
“醒了？”宋清安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却异常温柔，“睡得好吗？”
凌晨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毯子从肩上滑落。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怎么睡着了？你没休息吗？”
“我习惯了。”宋清安合上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吧，交接班时间快到了。我带你去吃早饭，然后……”她顿了顿，看着凌晨，“你的公寓十几没住人了，容易积灰，也不方便。先去我那里洗漱休息一下，好吗？”
这个提议自然而体贴，凌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零头。
能和宋清安多待一会儿，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回到宋清安那个整洁得近乎性冷淡，却处处透着生活质感的公寓时，林予松刚刚起床，正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喝牛奶。
当他看到宋清安身后跟着的、明显是风尘仆仆从外地赶来的凌晨时，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毫不掩饰的震惊。他拿着杯子的手都顿住了，目光在宋清安和凌晨之间来回扫视，仿佛无法理解这大清早的“奇迹”。
他的惊讶如此明显，反而让凌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这番“为爱奔赴”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大胆和热烈。她对着林予松笑了笑，声了句：“松子，新年好。”
林予松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极轻地回了句：“……新年好，凌晨。”然后低下头，继续喝牛奶，只是耳根悄悄红了，显然还没从这意外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宋清安似乎没注意到林予松的异常，或者并不在意。
她自然地安排着：“予松，你自己热一下包子吃。晨，浴室有新的毛巾和牙刷。”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凌晨只是来串个门的邻居，却无形中化解了凌晨最后一丝不自在。
洗漱完毕，凌晨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走出浴室，却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她惊讶地看到，宋清安竟然系上了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平底锅里煎着金黄的鸡蛋，旁边的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似乎是粥。
“清安姐，你……”凌晨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宋清安会在值完一个夜班后，还亲自下厨。
“很快就好，坐下等一会儿。”宋清安头也没回，动作熟练地翻着鸡蛋，“外面的早餐油腻，你肠胃弱，吃点清淡的。”
这简单的话语和举动，让凌晨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她坐在餐桌前，看着宋清安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觉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令人心动。
林予松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凌晨，又看一眼姨，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早餐很简单，却异常温暖：白粥熬得米粒开花，煎蛋火候恰到好处，还有几碟清爽的菜。
宋清安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凌晨吃，偶尔给她夹点菜，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吃完饭，宋清安让凌晨去客房休息。
客房布置得同样简洁，但床品柔软舒适，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凌晨其实并不太累，但还是在床上躺了下来。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宋清安轻声叮嘱林予松写作业的声音，还有水流声，觉得无比安心。
不知不觉，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暖洋洋的。
她走出房间，看到宋清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予松在旁边安静地画画。
听到动静，宋清安抬起头：“睡好了？饿了吗？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或者我做。”
她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她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凌晨摇摇头：“不饿，早餐吃得很饱。”她在宋清安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冽香气，混合着一点点油烟味，奇异地好闻。
下午的时光过得静谧而飞快。她们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临川的气，聊京城的新年，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宋清安的话依然不多，但每次回应都带着耐心和专注。
她会问凌晨接下来的集训安排，会提醒她注意身体，也会分享一些医院里遇到的、有趣的事。她们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磁场，即使沉默，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林予松偶尔会抬起头，看看低声交谈的两人，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他的画。
他的画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坐在沙发上的侧影，线条虽然简单，却捕捉到了一种安静的温柔。
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宋清安看了看表，站起身：“差不多了，我送你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依旧话不多。车窗外，临川的街景飞速后退。
凌晨看着宋清安专注开车的侧脸，心中充满了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充盈的、温暖的确定福
这一趟临川之行，虽然短暂，却让她无比确信自己的心意，也似乎……隐约触碰到了宋清安那颗看似冷静的心。
到达机场，办理好登机手续，到了安检口。离别在即。
“进去吧，路上心。”宋清安看着凌晨，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
“嗯。”凌晨点点头，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步子。她看着宋清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成一句：“清安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好。”宋清安应着，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帮凌晨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衣领，指尖擦过她的锁骨，带来一阵微凉的颤栗，“到了……给我消息。”
“一定。”
凌晨终于转身，走向安检通道。
在即将拐弯消失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宋清安还站在原地，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身姿挺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依旧追随着她。
见她回头，宋清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那一刻，凌晨觉得，所有的奔赴与勇气，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