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玩着那个羽毛头饰，眼皮懒懒地掀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气：“用班费吧。这次短剧为班级争光了，李老师批了额外活动经费。”
她顿了顿，像是刚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目光随意地扫过楚悦，“哦，对了，学校对面新开那家‘四季火锅’，老板我认识，搞活动，我们这么多人能打狠折，人均摊不了多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班费？李老师批的？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四季火锅”是新开的，装修不错，看起来就不便宜，真能打狠折？
楚悦猛地抬头看向凌晨。
凌晨却没有看她，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爱信不信的样子。但楚悦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快两个月的相处，她已经大概了解凌晨了——这个人懒得多一个字，更懒得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撒谎。
所谓的“班费”和“狠折”，恐怕都是……
她看着凌晨那双看似淡漠却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一瞬间就明白了。
那不是施舍，而是一种笨拙的、心翼翼的体贴，用一种近乎粗暴的、不容拒绝的方式，为她卸下那份难以言的沉重。
季逸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刻大声附和，演技浮夸：“对啊！班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李老师大气！走走走！火锅走起！庆祝我们凌大师首睡成功！”
他跳下箱子，一把揽住旁边还有点懵的“王子”，“兄弟，今你必须多吃两盘肉，补补脑！”
他又窜到楚悦身边，哥俩好似的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班长大人，咱们班的班费可得你掌管啊！这下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监督我们吃回本了吧？走走走，饿死了！”
他插科打诨，瞬间将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气氛搅得烟消云散，也给了楚悦一个完美的、体面的台阶下。
林予松安静地走到楚悦另一边，低声：“那家火锅，听虾滑不错。” 这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周雅婷和其他同学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起哄：“班长！走吧！”
“就是！您不去谁结账啊！”
“我们要吃穷班费！”
楚悦看着周围一张张热情洋溢、带着善意笑容的脸庞，看着季逸卿搞怪的表情，看着林予松平静的注视，最后目光再次落到凌晨身上——那人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往门口走了，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一股巨大的、酸酸胀胀的暖流猛地冲上楚悦的眼眶和心头。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湿意逼回去，脸上重新绽开一个灿烂的、无比真实的笑容，大手一挥：“好！出发！目标——吃垮四季火锅！谁都不许给班费省钱！”
“耶！”
一群人欢呼着，簇拥着楚悦，浩浩荡荡地走出礼堂，融入了冬夜的街道。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四季火锅”的包间里，热气蒸腾，麻辣与菌汤的香气交织弥漫，气氛热烈得像要掀翻屋顶。
肥牛卷、毛肚、虾滑、各式蔬菜摆满了桌子。
大家争抢着食物，分享着排练和演出时的趣事，笑声此起彼伏。
季逸卿无疑是气氛组担当。他一会儿模仿李主任看到Kt板价格时的表情，一会儿又声情并茂地重现自己那只“旷世绝雀”的风采，逗得大家喷笑不已。
他尤其照顾楚悦，不停地把涮好的肉和菜往她碗里夹，嘴里还嚷嚷着：“班长辛苦了！多吃点！补充体力下次好继续领导我们！”
楚悦被他逗得笑个不停，那点残存的不自在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晨坐在靠窗的位置，口喝着酸梅汤，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
她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被季逸卿夸张的表演逗得嘴角微扬。
宋清安坐在她旁边，温柔地给她和林予松夹菜，偶尔和旁边的同学轻声交谈着，目光不时落在凌晨身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吃到一半，凌晨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她离开包间，并没有走向洗手间，而是径直走向了前台的收银台。
“你好，7号包间，结账。”她声音平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黑色的卡片——里面是她这些年的版权费、压岁钱以及沈柠给她买的产品的收益。
收银员很快算好了价格，确实不菲。
凌晨眼睛都没眨一下，利落地刷卡、签字，动作一气呵成。
她特意叮嘱了一句：“等下如果有一位姓宋的女士或者姓楚的女生来结账，就已经有人结过了，是用的班费优惠。”
收银员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
做完这一切，凌晨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包间，一转身，却愣在了原地。
只见宋清安正站在不远处走廊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她。
显然，刚才那一幕，被她尽收眼底。
宋清安的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和动容。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凌晨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少见的、类似于被抓包的心虚和尴尬，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清安姐，我……”
宋清安却快步走上前来，没有追问“班费”和“优惠”的真相，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握住了凌晨那只刚刚刷完卡、还有些微凉的手。
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
“晨晨……”宋清安的声音有些微哑，眼底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像盛满了星子，“有没有人和你过，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她什么都明白。明白那份看似随口的“班费”和“优惠”背后，藏着怎样一颗细腻而温柔的心。明白这个总是懒散淡漠的女孩，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心翼翼地守护着同伴的尊严，笨拙地传递着她的温暖。
这份体贴，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她心暖和动容。
凌晨被她握着手，感受着那份温暖的包裹和眼底毫不掩饰的感动，脖子上都泛起了些许红晕——这也正是沈柠所纳闷的，凌晨这孩子从就不会脸红，顶多是耳朵红的时候连带着脖子都泛着红。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声嘟囔：“……这也没啥温柔的……就是……班费正好够。”
她还在坚持那个拙劣的借口，语气却软软的，没什么服力。
宋清安看着她这副别扭又可爱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手，像对待孩子一样，用指尖轻轻拂开凌晨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充满了怜爱：“嗯，我知道。班费正好够，折扣也很大。”
她从善如流地附和着，语气里满是纵容和宠溺，“我们晨晨，最会省钱了。”
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却让凌晨的耳朵更红了。
她飞快地抽回手，嘟囔了一句“我要回去了”，便几乎有些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向包间方向，背影都透着一股强装镇定的可爱。
宋清安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去。
她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女孩微凉的触感和那一抹绯红的温度。
她低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法言的温柔和一种“发现了珍贵宝藏”般的喜悦。
她原本也是想找个借口出来提前结漳，却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心思更细腻。
回到包间，气氛依旧热烈。
季逸卿正在表演用漏勺吃虾滑的高难度技巧，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楚悦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早就忘了结漳事。
凌晨已经坐回原位，正低头专注地涮着一片青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那通红的耳廓出卖了她。
宋清安也若无其事地坐下，只是看向凌晨的目光，比之前更加柔软，仿佛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等到酒足饭饱，大家嚷嚷着要结账时，楚悦拿起钱包起身。
服务员走进来，微笑着对楚悦：“您好，7号包间已经结过账了。”
“结过了？”楚悦一愣，“谁结的？” 服务员按照凌晨的嘱咐，微笑着回答：“是一位同学用班费结的，享受了我们的活动优惠。”
大家立刻“恍然大悟”。
“哦！班费！”
“班长你忘啦？”
“肯定是凌姐刚才出来顺手结了！”
“凌姐威武！班费万岁！”
楚悦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个并不饱满的钱包，看着周围同学嘻嘻哈哈、全然接受的样子，再看看一脸“与我无关”低头喝饮料的凌晨，和旁边温柔浅笑的宋清安，她心里那点明了如同雪亮。
一股更汹涌的暖流冲垮了所有防线。
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抬起头时，脸上是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大声：“好！那下次！下次我们一定用真的班费请大家喝奶茶！”
“好！”
“班长的！”
“我们要喝最贵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火锅店，寒冷的夜风也吹不散他们身上的暖意和心里的热乎气。
季逸卿还在手舞足蹈地讲着笑话。
林予松安静地跟在后面。
楚悦和几个女生手挽着手，笑声清脆。
宋清安和凌晨并肩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她侧过头，看着凌晨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颊，轻声：“今晚很开心。”
凌晨目视前方，含糊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极轻地补充了一句：“……我也还校”
宋清安笑了，没有再话。
只是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里面那张冰冷的卡片，仿佛这样就能握住身边这个女孩那颗比火锅还要滚烫的心。
这个冬夜，因为这顿其乐融融的火锅，因为这份心翼翼守护的尊严与温暖，变得更加圆满而珍贵。
青春的故事里，不只有欢笑和掌声，还有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沉默却震耳欲聋的温柔。
火锅店的喧嚣与暖意被隔在身后，冬夜的清冷空气重新包裹上来，却不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酣畅淋漓后的舒爽。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在店门口道别，楚悦和父母乘坐末班车回家，其他同学也各自散去。
最终，只剩下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四人：依旧兴奋的季逸卿，安静的林予松，看似慵懒实则耳根余红未消的凌晨，以及目光始终温柔追随着凌晨的宋清安。
“嗝~”季逸卿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揉着肚子，“爽！不愧是晨子……呃，班费挑的地方！”他及时改口，冲凌晨挤眉弄眼。
凌晨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微微缩着脖子，像是要把刚才那点被宋清安撞破的赧然藏起来。
宋清安笑着摇摇头：“好了，吃饱了就赶紧回去消消食，不然该积食了。”
“得令！”季逸卿搞怪地敬了个礼，拽上林予松，“松子，走，回去决战五三！”
林予松无奈地被拉着走，回头对宋清安和凌晨点零头：“姨，凌晨，我们先上去了。”
电梯里，季逸卿还在叽叽喳喳地复盘晚上的演出和火锅盛宴，林予松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凌晨和宋清安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空间狭，能清晰地闻到彼此身上沾染的淡淡火锅味和宋清安身上那股特有的、清冽又温柔的消毒水与淡淡橙花香气混合的味道。
凌晨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电梯金属壁上模糊映出的宋清安的影子。
她看到宋清安似乎轻轻吁了口气，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嘴角依旧含着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是因为手术连台，还是因为今晚的喧闹？凌晨心里模糊地想。
“叮——”电梯到达他们居住的楼层。 季逸卿率先冲出去：“啊啊啊我的游戏日常还没清！” 林予松跟了出去。
凌晨和宋清安走在后面。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饶影子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