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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灯亮了。

阮白拉了她一下,周亚回过神,跟着他穿过马路。

两个人都没有再话。

周亚的目光从那些崭新的高楼上扫过,又落回到那些老旧的街铺上,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像是一杯温水,倒进了一点滚油,又加了一块冰。不冷不热,却滋啦作响。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离开的这六年,她很少想起这里。

不是不想,是不敢。每一次想起,都像是把结了痂的伤口重新撕开,疼得厉害。

她以为只要不看不想,那些过去就会自己烂在记忆的角落里。

可现在,她就站在这里。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争先恐后地从脑子里冒出来。

她记得那家理发店的老板娘,总喜欢一边剪头发一边跟她妈抱怨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丈夫。

她记得那家卖部里卖的糖,五颜六色的,装在玻璃罐子里,阳光一照,亮晶晶的。

她记得那家面馆,老板是个很沉默的男人,但下的面,分量总是很足。

这些记忆,原来都还在。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用脚步重新丈量这片土地。

阮白就陪在她身边,步调和她完全一致。

他没有问东问西,也没有些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这种沉默,让周亚觉得很舒服。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自己和解。

他们绕过一个街角,前面出现了一个新修的市民公园。

塑胶跑道,崭新的健身器材,还有一个的儿童乐园,几个孩子正在滑梯上笑闹。

“以前这里是个菜市场。”

周亚的脚步停了一下,声音很轻。

阮白“嗯”了一声。

“乱七八糟的,地上总是湿的,一股鱼腥味。”

她补充道。

完,她自己先扯了扯嘴角。

人就是这么矛盾。

嫌它脏乱的时候,盼着它赶紧拆掉。

等它真的变得干净整洁了,又开始怀念起那股子鱼腥味和叫卖声。

他们没有进公园,沿着公园的外墙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上班的,送孩子上学的,行色匆匆。

他们两个不紧不慢的步调,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绕了一个大圈,不知不觉间,走回了区的门口。

阳光已经变得很暖,照在身上,驱散了清晨最后一点凉意。

早上出来时还很安静的区,这会儿多了些人气。

有推着婴儿车散步的,也有提着菜篮子刚从外面回来的,互相打着招呼。

周亚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姐姐家那栋楼。

阳光正好,照在楼宇的外墙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有点可惜。”

阮白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

“嗯?”

周亚侧过头看他。

“没能看到你的,时候溜索过的那条江。”

阮白的眼睛看着远方连绵的青山轮廓,语气里带着真切的遗憾。

周亚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是彻底放松的笑,眉眼和嘴角都弯着。

“那条溜索。”

她。

“估计早就拆了,现在都建了桥了。”

周亚的目光落在眼前平整的马路上。

“又宽又平,汽车可以直接开到村口,再也不用翻山越岭,也不用吊在钢索上担惊受怕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挺好的。”

她最后。

是挺好的。

安全,便捷,这是进步。

只是,那些曾经在风中呼啸而过的年少时光,那些带着铁锈和机油味的冒险,也随着那根钢索的拆除,一同被封存进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走吧,回去了。”

周亚拉了拉他的手。

“嗯。”

上了楼,推开家门。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花花绿绿的画面伴随着吵闹的配乐。

周莫琪盘腿坐在地毯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得正入神。

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姨,你们回来啦。”

周莫黎则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作业本,正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

周亚“嗯”了一声,换了鞋,径直走到厨房去倒水。

阮白跟在她身后进来,也换上了拖鞋。

他刚在客厅站定,地上的周莫琪就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跑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好看的哥哥,你陪我玩吧,做作业好无聊啊。”

她拉着阮白的衣角,幅度地晃着。

阮白低头看着她,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圆,像她妈妈。

他笑了笑,蹲下身,与她平视。“你想玩什么?”

“我们来玩翻花绳!”

周莫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红色的毛线绳,献宝似的递给他。

“好。”

阮白欣然应允。

客厅的地毯上,一大一便玩了起来。

阮白的手指修长又灵活,简单的红绳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很快就变出了“面条”,“降落伞”还影鱼网”。

周莫琪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拍手一边咯咯地笑,清脆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周亚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不对不对,是这根线!”周莫琪着急地指着。

阮白也不恼,极有耐心地解开,重新来过。

“哇!姨夫,你太厉害了!”

周莫琪成功从阮白手里接过一个复杂的造型,兴奋地大叫起来。

“噗——咳咳咳!”

周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结结实实地呛在了喉咙里,咳得惊动地,脸都憋红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阮白的动作停住了,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周亚。

周莫琪也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姨。

连一旁写作业的周莫黎都抬起了头,投来关切的目光。

周亚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她放下水杯,抬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一张脸又红又黑。

她看了周莫琪一眼。

周莫琪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躲到了阮白身后。

阮白看着周亚窘迫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

他没有纠正周莫琪的称呼,反而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填满了,暖洋洋的。

他站起身,走到周亚身边,很自然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慢点喝。”

他的手心很暖,隔着薄薄的t恤,温度传到她的皮肤上。

周亚的身体僵了一下,没躲开。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周亚清了清嗓子,为了打破这股尴尬,她拉着阮白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一通乱按。

动画片被切成了新闻,又变成了狗血电视剧。

阮白看着她有些慌乱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任由她把频道换来换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对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周亚按遥控器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周知?”

阮白侧过头看她,神情很认真。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亚的动作顿住了。

她放下遥控器,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远处的青山轮廓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神情比之前提到姐姐时还要平淡几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一个人。

自己离开时她:“你要是离开,就再也别回来了。”

“她啊。”

周亚收回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

“是个学习很好的人。”

她完,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转头看向阮白,补充了一句。

“估计,比你还好。”

阮白眼睛亮了一下。

他很自然地接话:“那我们应该去看看她。”

他的语气很认真,去拜访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学霸,是一件理所当然且值得期待的事情。

周亚看着他那副坦然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忽然就散了一些。

是啊,对白来,这只是去见她最后一个家人。

简单,纯粹。

是她自己想得太复杂了。

“嗯。”

周亚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莫琪见姨和姨夫完了悄悄话,立刻又黏了上来,扯着阮白的袖子:“姨夫,姨夫,我们继续玩!我还要看‘金鱼吐泡’!”

“好。”

阮白笑着应下,又蹲了回去,耐心地陪着姑娘玩翻花绳。

周亚看着地毯上的一大一,没话。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打开了联系人列表。

她拇指悬在那个名字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打过去,要什么?

,我回来了?

还是,嘿,我带了个人回来给你看看?

她和周知,像是从一棵树上分出的两根枝桠,一开始还靠得很近,后来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生长。

一个拼了命地往上,想要去够上的太阳;一个折断了,掉在泥里,任凭风吹雨打。

现在,掉在泥里的那根,忽然要回去看看长在上的那根。

周亚觉得有些可笑。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她还是按下了锁屏键。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自己模糊的脸。

算了。

还是等姐姐回来再吧。让姐姐先去探探口风,总比她这样贸然打过去要好。

她抬起头,客厅里,阮白已经成功地用红绳翻出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

“哇!”周莫琪高胸拍着手,“姨夫你好棒!比我妈妈还厉害!”

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写作业的周莫黎,也忍不住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

阮白把“金鱼”递给周莫琪,姑娘笨拙地用手指撑开,结果线一滑,金鱼散成了一团乱麻。

“哎呀!”

周莫琪苦着脸。

阮白也不嫌烦,又接过来,慢条斯理地解开,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