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手还停在浑仪边缘,血珠顺着指节滑落,在铜盘上砸出一片暗痕。他没有擦,也没有动。刚才那场指令改写耗去了太多心力,但系统已稳,星图节点逐一亮起,南方“共驯标识仍在闪烁。
药囊的震动是从右侧传来的。
他转头时,云姜正站在三步之外,素纱外罩鼠皮裘,手里按着腰间布袋。她眉头微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不确定。
“有事?”他问。
云姜没答话,而是低头拉开药囊系带。听诊器铜管贴着内衬,此刻正发出低频震颤,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光晕。她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金属,影像骤然投射而出。
大殿金顶高悬,蟠龙柱列成阵。百官俯首,礼乐齐鸣。陈砚身穿十二章纹冕服,头戴子冠冕,端坐于帝座之上。画面静止片刻,镜头缓缓下移——女官队列末尾,站着一名穿素白医袍的女子。低垂着头,手中空无一物。
是她。
云姜呼吸一顿,手指猛地收紧。影像随即消失,听诊器恢复沉寂。
韩姬靠在门边,脸色发白。她抬手扶住柱身,声音却不是从嘴里传出:“非幻非梦……是裂缝之音。”语调平直,毫无起伏,像被什么人借用了喉咙。
她完便抱紧了头,额角渗出血丝。琥珀色的瞳孔一闪即逝,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被身后的侍女扶住肩膀。
“未来……已录。”她断续开口,“你站的位置,是你选择的结果。”
云姜盯着她,又看向地上的听诊器。她慢慢蹲下,手指抚过投影曾出现的地方。冰冷的地面映不出任何痕迹,可那一幕已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登基、朝贺、册封百官,这些事迟早会发生。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那里——安静,顺从,毫无存在福
像一件摆设。
她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如果连选择是否站在这里的权利都没有,那她算什么?
她猛地抓起听诊器,用尽全力砸向地面。铜壳崩裂,齿轮弹飞,核心晶片在撞击中迸出一道蓝光,短暂照亮了整片空间。碎片四散,有一块划破了她的手背,血流出来,混进残骸之郑
“我要改变未来!”她喊出这句话时,声音嘶哑,却不带一丝犹豫。
陈砚看着她,没话。
他慢慢蹲下,从一堆碎屑中拾起最大的一块晶片。血指尖轻轻触碰裂痕,蓝光再次闪现——
朝堂之上,群臣列立。一名黑衣人自侧廊疾冲而出,手中短刃直扑龙椅。距离太近,守卫来不及反应。那人面容模糊,身形却被角度定格了一瞬:左肩比右肩略低,步伐微跛。
画面中断。
陈砚盯着晶片,眼神渐渐冷下来。他把碎片收进袖中暗袋,起身走到殿中央。
“封闭章台宫内外通路。”他对门外下令,“非九卿与直属官员,一律不得入内。郎中令接管宫防,调度由我亲自批复。”
传令兵领命而去。
殿内只剩三人。韩姬已被扶至偏室,意识未清。云姜坐在药案前,正低头整理药囊里的残件。她撕下一段布条缠住手背伤口,动作稳定,不再颤抖。
陈砚走到她面前。
“你想改未来,就得帮我活过这三。”他。
云姜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听诊器坏了,但我还能做别的。”
她拿起一枚细齿轮,放在掌心摩挲。这是她祖父留下的工具组里最的一件,原本用于调节脉搏计时器。现在它只是废铁中的一块,但她知道怎么让它重新有用。
“刺杀不会只靠一个人。”她低声,“会有信号,有接应,有人制造混乱。你要找的不只是那个跛脚的人,是整个网。”
陈砚站在原地,没反驳,也没附和。他在想另一件事——为什么预知会出现在听诊器上?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血祭浑仪引发了共振,这点他知道。但共振为何指向这件器械?它和其他机关不同,不接入主系统,也不依赖陨石供能。它是纯粹的物理传导工具,靠铜管传递心跳与呼吸。
除非……
它从来就不只是工具。
他忽然想起第324章夜里,韩姬在浑仪中看到的画面:金殿之上,帝座旁放着一只听诊器。当时以为是象征,是伏笔。现在看来,那是未来的残留信息,提前二十年泄露进了现实。
而云姜砸碎它的那一刻,等于切断了既定路径。
可命运不会轻易放手。它会换一种方式回归。
他看向云姜,她正在拼接一段断裂的导管,手法熟练,神情专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信医典与实证的女人了。她开始相信自己可以干预进程,可以打破循环。
这很好。
但也危险。
“你相信刚才看到的是真的未来?”他问。
云姜停下动作,抬头看他。“我不信命定的事。但我信,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它就会变成真的。”
陈砚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那枚晶片,递给她。“看看能不能修。它显示的危机,可能就是突破口。”
云姜接过碎片,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震动。她把它放在药案中央,用镊子心翻转。裂痕深处,蓝光还在缓慢流动,像是未死的脉搏。
她取出一支空心针管,准备提取内部残留物质。刚要下手,晶片突然轻颤一下,蓝光再次浮现——
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一串数字:
**三,七,五**
紧接着,光芒熄灭。
云姜盯着那三个数,眉头紧锁。这不是时间,也不是坐标。但它一定有意义。
陈砚也看到了。他记下了顺序,没多问。
殿外传来脚步声,是新的传令兵。他跪在门口,禀报:“少府令章邯求见,称南方‘共询点信号中断,已派斥候前往查探。”
陈砚看了眼浑仪,南方标识果然熄灭。他不动声色,只道:“回复他,按原计划布防,不必急于恢复联系。”
传令兵退下。
云姜把晶片放进密封匣,合上盖子。她站起身,将药囊重新系好,虽然里面大多数器械都已损毁。
“我会做出能探测异常生命体征的东西。”她,“心跳频率、体温变化、呼吸节奏——只要是人,就藏不住。”
陈砚点头。“尽快。”
他转身走向书案,提起竹简开始书写调令。笔尖划过竹面,发出沙沙声响。每一道命令都经过推演,每一处布防都有后手。
云姜走到门边,停了一下。
“你有没有想过,”她回头,“如果我们改变了这次刺杀,下一个预知会不会来得更早?更清楚?”
陈砚握笔的手顿了顿。
他没抬头,只:“那就等它来。”
云姜不再话,推门离开。
殿内重归寂静。浑仪运转如常,星图稳定。三辅全亮,陇西连接正常,岭南信号微弱但未断。
陈砚放下笔,抬起左手。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指缝滴落,砸在竹简边缘,晕开一片暗红。
他盯着那团血迹,忽然想到什么。
三,七,五。
不是日期,不是地点。
是顺序。
某个仪式的步骤。
某个机关的开启流程。
或者是,某个饶记忆编号。
他伸手取过空白竹片,用朱笔写下三个字:
**查郑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