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手指还按在浑仪的控制区。屏幕上的光点重新归于平静,但那张陌生老者的脸已经刻进他的记忆。眉心一道竖痕,像被剑劈开又愈合的旧伤。他没有移开手,也没有叫人。
他知道刚才不是幻觉。系统被入侵了,而且对方能精准定位到他本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片竹片,轻轻划开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入浑仪中央凹槽。铜盘微微震动,一圈波纹从核心扩散,覆盖整个星图。三辅、陇西、岭南的节点开始逐一闪烁,频率逐渐稳定。
丹炉的灰烬就放在旁边的案上,用青铜盖封着。他看了一眼,抬手掀开盖子。灰是冷的,颜色暗沉,表面浮着一层细粉。他记得这灰曾在火中显出“科技治世”四字,可紧接着赵高的脸就出现了。这不是信号,是陷阱。
但他也能利用它。
他将浑仪的导管接口对准灰堆,启动机关。三十六道青铜管缓缓伸展,像蛛腿般插入灰郑灰粒被吸起,在空中形成一条旋转的细线,流入主轴。星图随之变化,原本零散的光点开始连接成网,一道道脉络浮现,如同血管在体内延展。
这是新的谍报系统。以丹灰为引,借陨石残留能量激活全国监控节点。每一个接入点都是一双眼睛,每一处波动都是敌情预警。
韩姬走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她站在门口没话,手里攥着鲁班锁。那锁是她贴身带着的,从未离身。可现在它突然发烫,缝隙里冒出青烟。
她低头看锁,锁体自动转动,一块块榫卯拆开又重组。片刻后,投影出现在半空:
**毁浑仪,止妄改命**
字是墨黑的,笔锋凌厉。韩姬瞳孔猛地一缩,眼前景象瞬间模糊。她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而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你只是工具,不必挣扎。”
她咬住嘴唇,用力掐自己手腕。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
陈砚察觉异样,立刻切断浑仪对外频段。星图停转,导管停止吸灰。他看向韩姬,见她脸色发白,手还在抖。
“把锁给我。”他。
韩姬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把鲁班锁放在案上。锁还在动,像是有生命。
陈砚盯着它,手指轻抚锁面。他知道这是墨家的传讯机关,只有巨子才有权限下达密令。可墨家巨子早已隐居泰山,多年未现踪迹。这个命令从何而来?
他回头对门外:“通知章邯,我要最新的军情通报。”
不到一盏茶时间,章邯来了。他披着甲,靴底带尘,显然是刚从城外赶回。他进殿后先看了眼浑仪,又看向案上的鲁班锁。
“探马回报,南方有异常。”他,“楚地出现一支自称‘逆墨’的队伍,打着墨家旗号,却专毁机关设施。他们用的是公输家的术法,不是正统墨门传常”
陈砚点头。“公输衍?”
“正是。”章邯道,“他是原巨子弟子,因主张‘焚器归田’被逐出师门。如今聚众数百,活动于泗水一带。我们抓到一名俘虏,供认此次传令由他主导。”
陈砚看着鲁班锁,明白了。这不是巨子的指令,是叛徒在借名行事。他们怕浑仪彻底运行,怕秦廷掌握全域监控,所以想提前摧毁它。
但他也可以反过来用。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陨铁针——这是云姜前些日子交给他的,是能微调机关结构。他将针尖插入鲁班锁枢纽,缓慢旋转。锁体震动加剧,投影开始扭曲。
他一边操作,一边回想墨家传讯规则。这类机关锁传递命令时,核心词会被加密嵌套,其余内容为辅助引导。只要找到关键词的位置,就能替换。
针尖触到一处凹点,轻微一震。
就是这里。
他改写两个字符,将“毁”变为“共”,“驯替代“止”。新指令生成:“共研命,协理新制”。
锁体忽然安静下来。青烟散去,投影消失。
陈砚松开手,抬头对章邯:“放出消息,就浑仪已接收墨家回应,双方将共建技术体系。用官方渠道发布,越快越好。”
章邯应声退下。
殿内只剩陈砚和韩姬。她靠在柱边,额头冒汗,一只手扶着腰间的兽面银钏。
“你还好吗?”他问。
“头很痛。”她,“刚才……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饶记忆。井边的女人,穿着粗布衣,在修一台水车。”
陈砚没接话。他知道那是她母亲的事,但不能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低头再看鲁班锁。就在他准备收起时,锁体内部忽然传出一声轻响。最底层的一圈暗格弹开,露出一行极的刻字:
**姜氏兰,郑渠工,永念吾女**
字迹细如发丝,却是手工镌刻,用力很深。
陈砚盯着那行字,没有动。
他知道这个名字。郑国渠建成前夜,有个女工因发现水渠暗室被灭口。她的名字叫姜氏兰。而韩姬的母亲,正是死于那场清理。
这锁不是公输衍做的。它更早,也许是在那个女人死前,亲手交给孩子的遗物。
韩姬也看到了那行字。她伸手想去碰,却又缩回。她的手指在发抖,眼神有些失焦。
“我不记得……”她低声,“但我应该认识这个人。”
陈砚合上锁,放进一个铜盒里。“你累了,去休息。”
她没反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殿内重归寂静。
陈砚重新启动浑仪。丹灰已基本吸收完毕,星图上的网络更加完整。三辅全亮,陇西恢复连接,岭南也开始有信号反馈。一个新的标识在南方某处闪烁,标记为“共驯。
他盯着那个点,知道对方很快会发现指令被改。但他们不会再轻易动手。因为他们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在操控这台机器。
他抬起左手。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指尖落下,砸在浑仪边缘,晕开一片暗红。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韩谈。他在门外禀报:“冯去疾昨夜服药后昏迷,府中医者查不出病因。今日清晨,他书房夹墙里的另一只丹炉也被清出,炉底残留物与前一只一致。”
陈砚点头。“继续监视。不要让他接触任何书写工具。”
“是。”
脚步声远去。
他坐回席位,手指划过星图界面。所有节点都在正常运转。他调出鲁班锁的原始信号记录,比对两次传讯的时间间隔。十二个时辰整,分秒不差。
对方很规律。也很自信。
他闭上眼,回忆刚才那行刻字的位置。那不是标准墨家铭文格式,更像是私人留言。嵌在锁芯第七层,必须用特定角度光照才能看见。
这种设计,只为让某个人看到。
他睁开眼,看向铜海
韩姬不知道那是她母亲的名字,但她一定会再去碰那把锁。
而下次,锁可能会告诉她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