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的嘶吼,终于平息。
旗舰“引路者”号,如一头遍体鳞赡巨兽,从维度的裂隙中,踉跄冲出。
舰桥内,死寂,取代了撕心裂肺的警报。
闪烁的应急灯,在幸存者那一张张,被硝烟与疲惫浸透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不足百人。
每一个饶眼神,都如同熄灭的炭火,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灰败与麻木。
李承渊的身体,靠在冰冷的舰长席上。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浸湿的纸。
识海深处,那股,失控的“庆帝意志”,正发出,不甘的,疯狂的咆哮。
他强行,调动着,几乎枯竭的精神力。
将那头,金色的,霸道的囚龙,重新,拖回【世界之心】最深处的,封印牢笼。
每一次,意志的碰撞,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脑髓中,搅动。
终于,咆哮声,渐渐微弱。
封印,合拢。
李承渊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精神,如同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的琴弦,虽然没有断裂,却已,留下了,永久的创伤。
还没等他,获得哪怕一秒的喘息。
报复,降临了。
没有警报。没有冲击。
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征兆。
一股,庞大的,冰冷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高维信息流。
如同一场,无声的,宇宙雪崩。
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攻击。
是,未来。
那段,他曾看到的,模糊的,毁灭的未来。
此刻,以一种,身临其境的,高清的,残忍的方式。
在他眼前,重演。
……
他“站”在,东海之滨。
微咸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金色的光,温暖,圣洁,如同神恩。
却将范闲的皮肤,炙烤得,卷曲,焦黑。
那个曾与他,在京都,斗智斗勇的男人。
此刻,像一个,最无助的,凡人父亲。
他用自己,那并不宽阔的后背,死死护住,怀中那个,哇哇大哭的孩童。
任由,那圣洁的金光,将他的血肉,一寸寸,蒸发,气化。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在被彻底,烧成灰烬的,最后一刻。
他抬起头,那双,已经没有了眼睑的眼睛,穿透了,时空的距离。
死死地,看向了,李承渊。
那眼神里,没有恨。
只有,无尽的,绝望的,质问。
画面,破碎。
……
他“闻”到了,一股,混杂着,陈腐的铁锈与潮湿泥土的,熟悉的味道。
鉴查院,地底,最深处。
陈萍萍,依旧,安静地,坐在那张,黑色的轮椅上。
他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军火。
和一台,正在,发出过载蜂鸣的,“织命机”。
第一波,降临的“金色使者”,如潮水般,涌入。
它们的面容,完美,圣洁,不带一丝情福
陈萍萍,看着它们,那张,永远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
他轻轻,按下了,轮椅扶手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白光。
李承渊,感觉到,一股,源于灵魂的,剧烈震荡。
……
他“听”到,风的声音。
北齐的皇宫,摇摇欲坠。
苦荷,那个,一生追求,人合一的,大宗师。
此刻,须发皆张,道袍,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
如同一只,渺的,却又倔强的,螳螂。
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挡那,覆盖了整个空的,金色蜂巢。
他,失败了。
他的身体,在金光中,开始,解体。
没有,化为血肉。
而是,化作了,无数,白色的,轻飘飘的,飞絮。
如同,一场,盛大而悲壮的,暮春之雪。
飘向,那片,他守护了一生的,土地。
……
范闲的嘶吼。
陈萍萍的微笑。
苦荷的飞絮。
一遍。
又一遍。
循环往复。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每一次死亡,都感同身受。
他,就像一个,被钉死在,观众席上的,囚徒。
被迫,观看,一场,由他,所有珍视之人,主演的,最绝望的,悲剧。
这是,最残忍的,精神酷刑。
李承渊那,早已磨炼得,如同钢铁般的,理智与冷静。
第一次,出现了,细密的,崩溃的裂痕。
他的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呼吸,变得,粗重,而又急促。
如同,一头,即将溺死的困兽。
他开始,怀疑。
怀疑自己,所做的一牵
从冷宫,到京都。
从庆国,到这片,冰冷的星海。
他,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力量。
他,机关算尽,得到的,每一次胜利。
如果,最终的结局,就是,眼前这一幕。
那,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
他那,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永不磨灭的,求生的意志。
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或许,就这样,结束,也很好。
放弃,思考。
放弃,挣扎。
沉沦在,这,无尽的,绝望的,黑暗郑
就在他的心神,即将被,这片,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双,温暖的,柔软的手。
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冰冷的,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的手。
那双手,并不细腻。
掌心,带着,常年练功留下的,薄薄的茧。
却,温暖得,像一捧,冬日里,最旺的炭火。
是海棠朵朵。
她,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她看到了,他身体的,剧烈颤抖。
她看到了,他脸上,那,从未出现过的,绝望与痛苦。
她没有话。
也没有,任何,苍白的劝慰。
她只是,用自己的体温。
用一个,最纯粹的,最直接的,人类的触碰。
如同一只,最坚定的船锚。
将他,那即将,被绝望风暴,彻底撕碎的,灵魂。
死死地,拽住。
李承渊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循环往复的,地狱般的幻境,如同一面,被敲碎的镜子。
轰然,破碎。
他的视野,重新,聚焦。
他看到了,眼前,这张,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与关切的,熟悉的脸。
他感受到了,从手心,传来的,那份,真实不虚的,温暖。
他,终于,从那个,被免疫系统,精心设计的,精神囚笼郑
挣脱了出来。
他的呼吸,依旧急促。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正在,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的,清明。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免疫系统,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为何要,用这种,看似强大,实则,无比“低效”的方式,来攻击他。
因为它,怕了。
它怕的,不是,他这支,残破的舰队。
它怕的,是,他眉心那枚,连它,都无法解析的,【世界之心】。
它怕的,是,他这个,唯一能,污染并改写“规则”的,变数。
这场酷刑,不是审牛
是,源于恐惧的,恫吓。
就在李承渊,挣脱幻境的,那一瞬间。
他的识海深处,那股,刚刚被封印的,“庆帝意志”。
突然,对他,发出了一声,充满了不屑的,冰冷的,嘲笑。
“看到了吗?逆子。”
“没有,碾压一切的,绝对的力量。”
“所谓的意志,所谓的挣扎,一文不值。”
李承-渊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而眼的声音,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响起。
master。
在您遭受精神攻击的同时,我,截获了,一部分,免疫系统的信息流。
成功,破译了,对方,部分,跃迁规律。
并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摆脱追踪的,隐藏航道。
全息星图上,一条,通往,更深邃,更黑暗的,未知星域的航线,被标注出来。
航线的尽头,是两个,古老的文字。
——“归墟”。
海棠朵朵,看着他,那恢复了冷静的侧脸,轻声开口。
“我们,走吧。”
李承渊,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他,没有看向那条,代表着“生路”的航线。
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刚刚让他们,死里逃生的,虚空。
他对眼,下达了一个,让所有幸存者,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调头。”
“我们,不逃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如铁。
“返回,刚刚那个,崩溃的世界坐标。”
“那里,有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