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那根红线断了之后,青铜巨门开始缓缓向外推开。声音像是千斤石碾在砂石上磨,沉得压人心口。我站在原地没动,左手还按着腹,残碑熔炉里的青火微微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雷猛站在我右边,呼吸变重了。他没后退,但手已经搭上了工具包的拉链。
“别闭眼。”我,“看清楚。”
话音落下的瞬间,光来了。
不是日头那种亮,也不是灵灯那种暖,是冷的、硬的、带着劲儿的光。从门缝里炸出来,像一柄长枪直刺际。整条古墟街市都被照亮了,风沙停了,空气凝住,连脚底的地砖都不再震颤。
这光有分量。
它压下来的时候,我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用掌根推了一下心窝。雷猛晃了下身子,差点抬手去挡脸,被我一把抓住肩膀拽回来。
“挺住。”我,“这不是攻击,是规矩。”
他咬牙,脖子上的筋绷了起来。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力稳住重心,就像当年在矿坑底下扛塌方时那样。
光越来越强。
门彻底敞开了。
里面没有黑,没有雾,也没有机关声。只有一片金碧辉煌的大殿铺在眼前。地面是黑玉铺的,反着青光,墙面上刻满了符文,一道接一道,像是某种记录,又像是警告。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只有几道横梁挂着铜铃,一动不动。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门槛上时,体内的残碑熔炉突然安静了一瞬。青火熄了半秒,然后重新燃起,火苗比之前更稳。
我知道这是好事。
明我没触发禁制。
雷猛跟上来,脚步比我轻。他左肩还在渗血,但没喊疼。他边走边扫视四周,眼睛停在墙上那些符文上。
“这些纹路……”他低声,“不是随便刻的。”
“当然不是。”我,“是记事。”
我们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这里正对着一条主道,通向更深的内殿。两边墙上都有浮雕,画的是人影持剑拜山、焚符祭、还有断碑入土的画面。
我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幅上。
那块碑,裂口的形状,和我丹田里的残碑熔炉,几乎一样。
“你看到了?”雷猛问我。
“嗯。”我,“有人早就走过这条路。”
他没再问。他知道我不乱话。
这时候我才开始检查自己。左臂伤口还在,血已经结痂,不影响动手。肋骨那处钝痛也退了,应该是刚才调息压住了内伤。丹田里源炁稳定,青火温养着经脉,随时能爆。
我抬头看雷猛:“还能打吗?”
他咧嘴一笑:“只要不让我空手砸墙,三百回合没问题。”
我点头,刚要开口,忽然察觉脚下不对。
低头一看,黑玉地面有轻微波纹,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往外荡。
不是幻觉。
我和雷猛同时蹲下,手掌贴地。
震动来自地下,节奏三长一短,和之前巡守留下的信号完全一致。
“这地方活着。”雷猛。
“不是活着。”我,“是等着。”
话音刚落,墙上一道符文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全亮,是一笔一划地浮现,像是有人在背后写字。那字我看不懂,像是上古篆,又有点像兽痕。但它出现的位置,正好对应我眉骨那道疤。
我伸手摸了摸疤痕。
指尖刚碰上去,残碑熔炉猛地一跳。
青火顺着经脉冲到额头,停在眉心位置,烧得发烫。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荒山,暴雨,一个背影把一块碎碑塞进少年怀里,嘴里着听不清的话。少年抬头,脸上还没疤,眼神却狠得像要杀人。
画面一闪就没了。
我收回手,呼吸有点乱。
雷猛看着我:“怎么了?”
“没事。”我,“旧伤反应。”
他没拆穿我。他知道我从来不真话。
我们站起来,继续环视大殿。这次我把注意力放在地面。黑玉板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唯独我们站的这个位置,正下方有一道极细的裂痕,走向呈“品”字形,和宫门外的钥匙孔布局一样。
“三把钥匙开一门。”我,“可门开了,不代表完事。”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指着地面裂缝,“这只是第一层。”
雷猛蹲下去,用指甲抠了抠那道缝。一点灰掉出来,落在他手心。他捻了捻,眉头皱紧。
“这不是尘。”他,“是骨粉。”
我蹲下,接过他手里的粉末,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腥,带铁味,还有点焦。
是烧过的妖骨。
我立刻想到那把骨钥匙。它的材质,很可能就是这种东西磨的。
“有人用骨头当钥匙。”我,“明这门认的不是身份,是命格。”
雷猛抬头看我:“你的命格?”
“或者。”我,“杀过的人。”
他没再问。
这时候,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铜铃动了,是壁画上的颜料掉了。
一块红漆从墙上剥落,砸在黑玉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我和雷猛同时抬头。
那幅画是群仙列队入殿的场景。中间一人披黑袍,手持断剑,脚下踩着七具尸体。他的脸被刮掉了,只剩一个空洞。
可就在我们盯着看的时候,那空洞里,慢慢渗出一丝血线。
血顺着墙面往下流,在符文间蜿蜒,最后滴落在我们脚边。
啪。
一滴。
正落在我鞋尖前。
我站着没动。
雷猛的手已经摸进了工具包。
“现在信了吗?”我,“这门不是欢迎我们。”
“是认出了谁。”他。
我低头看着那滴血。
它在地上摊开,形状像一枚指印。
我抬起右手,把手掌按上去。
温度还在。
血迹沾上掌心的瞬间,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突然暴涨。不是外放,是往里缩,缩成一根针,扎进我识海深处。
我又看见那个画面了。
这一次更清楚。
少年抱着碎碑跪在雨里,身后是烧塌的草屋。远处站着几个灰袍人,手里拎着染血的刀。他们没杀他,只是扔下一枚骨片,转身走了。
骨片上刻着三个字:
**归位。**
画面消失。
我收回手,血迹留在地上。
雷猛看着我:“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没回答。
因为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
低语,断续,像是很多人一起念一句咒。
内容只有一个词:
**进来。**
我转身面向主殿通道。
那里还是黑的。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在等。
雷猛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还打算往前走?”
“都走到这儿了。”我,“你呢?”
他叹了口气,拉开工具包最外层的夹层,掏出一块青铜片,往腰带上一插。
“行吧。”他,“反正老子也没想过活着出这片废墟。”
我迈步。
他跟上。
我们并排往前走,脚步落在黑玉地上,没有回音。墙上的符文陆续亮起,不是同时,而是一道接一道,像是在记录我们的行进路线。
走到通道入口时,我停下。
里面太黑。
黑得不像没有光,而是把光吃掉了。
我从怀里摸出那把骨钥匙,举起来。
它没亮。
但我知道它在震。
很轻微,只有我能感觉到。
我把它收回去,转头对雷猛:“待会要是我突然倒下,别管我,直接往回跑。”
“你要是死了。”他,“谁给我炼解毒丹?”
“得对。”我,“那你得活得比我久。”
他笑了一声。
我也笑了。
然后我跨了进去。
脚落地的那一刻,地面震动了一下。
不是三长一短。
是两短一长。
和之前完全不同。
我立刻回头。
雷猛也察觉了异常。
我们对视一眼。
他嘴唇动了动,了两个字:
**快走。**
我转身要退——
通道入口不见了。
刚刚我们进来的门框,消失了。
四周的墙在移动。
符文开始旋转。
头顶的铜铃,终于动了。
叮。
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