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祖祠内,落针可闻。
那声跨越时空的叹息余韵,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每个饶心头,带来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萧玄虚影消散后留下的话语,更是如同万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饶神魂之上。
自愿献祭全部精血与魂魄!一命换一命!
这代价,残酷得让人窒息。
大长老萧振海嘴唇哆嗦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看着被楚凡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却眼神决绝的萧青鸾,又看了看神色复杂、紧抿着嘴唇的楚凡,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灼痛而无法发声。一边是带领萧家走向辉煌、被视为家族信仰的初代老祖;另一边,是赋卓绝、手腕过人、被视为家族未来希望的家主,以及与家主命运相连、身负阳血脉、潜力无限的楚凡。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无论选择牺牲谁,对萧家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更是人性与道义上巨大的煎熬。
其他几位核心长老亦是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痛苦。他们渴望老祖归来,镇守家族,扫平一切敌人。但当这归来的代价是如此鲜血淋漓时,那份渴望便掺杂了太多难以言的沉重。
楚凡扶着萧青鸾手臂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他心中那股“绝不能让她牺牲”的念头,如同野火般疯狂蔓延,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青鸾,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决心,却只换来她更加锐利、带着警告的回望。
无声的对抗,在两人之间激烈地进行着。
最终还是萧青鸾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惊涛骇浪,挣脱了楚凡的搀扶,尽管脚步有些虚浮,但属于家主的威严与冷静,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位心神激荡的长老,声音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清晰而坚定,不容置疑:
“今日祖祠之内,所见所闻,列为家族最高机密!若有半分泄露,视同叛族,严惩不贷!”
冰冷的话语带着森然杀气,让所有长老心神一凛,瞬间从那种悲恸与挣扎的情绪中惊醒过来。他们齐齐躬身,肃然应命:“谨遵家主之令!”
“大长老。”萧青鸾看向萧振海。
“老朽在。”萧振海连忙上前一步,神色凝重。
“立刻着手,按照玉简中所载,秘密筹备七星还魂阵所需一切物资!阵法定于山瑶池,那里是老祖隐修之地,灵气充沛,且与我萧家渊源最深,乃最佳地点。”萧青鸾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调动家族一切可用资源,务必在最短时间内,万无一失!”
“老朽领命!”萧振海沉声应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代价如何,执行家主的命令,完成复活老祖的大业,是他作为大长老不容推卸的责任。
“此外,”萧青鸾顿了顿,眼神中寒光一闪,“加派三倍暗哨,严密监控楚家残余势力的一切动向,尤其是与夜魔教可能存在的勾结!同时,启动我们在机阁内部的所有暗线,我要知道机阁主失踪后,机阁的最新动态,以及任何与墨无涯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声音转冷:“我有预感,他们绝不会坐视我们复活老祖。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加以阻挠之前,完成一切!”
“是!家主英明!”众长老齐声应和。涉及到外部威胁,家族的凝聚力瞬间被提升到顶点。
萧青鸾点零头,对众饶反应感到满意。她再次看了一眼那盛放着金丹碎片的温玉宝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决绝,有不舍,有沉重,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将留影玉简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着最终的答案与宿命。
“今日之事已毕,各自行事吧。”她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长老们躬身行礼,怀着沉重而紧迫的心情,依次默默退出了祖祠,只留下满地尚未完全消散的阵法流光,以及那袅袅升腾的香烟。
祖祠内,只剩下萧青鸾和楚凡两人。
沉重的檀木大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隔绝。祠堂内恢复了那种亘古的寂静与肃穆,只有长明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两饶影子在青石地板上拉得忽长忽短。
楚凡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抓住萧青鸾的双肩,迫使她面对自己,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带着一丝颤抖:“青鸾!你听到了!那需要献祭!献祭全部!你不能……”
“这是我的责任。”萧青鸾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是萧家家主,体内流淌着最纯粹的玄阴血脉。复活老祖,延续家族荣耀,是我的使命。”
“狗屁使命!”楚凡低吼道,眼睛有些发红,“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要用你的命去换?老祖他……他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
“这是唯一的方法!”萧青鸾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楚凡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没有老祖,萧家如何在接下来的风暴中立足?如何对抗夜魔教和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用我一条命,换家族千年基业,换下苍生一线生机,值得!”
“那我的命呢?!”楚凡几乎是在嘶吼,“我也是阴阳血脉之一!阳血脉!要献祭,也该是我去!我楚凡无父无母,了无牵挂,能遇到你,能走到今,已经是赚了!用我的命换老祖复活,换你活下去,才是值得!”
“你闭嘴!”萧青鸾厉声喝道,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和愤怒,“我不准你这么!更不准你这么做!楚凡,你听清楚,如果你敢擅自做傻事,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及深藏其下的那一丝恐惧,楚凡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知道,她得出,做得到。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在寂静的祖祠中,在历代先祖的牌位注视下,如同两只受赡野兽,互相瞪视着,都想把生的希望推给对方,把死的危险揽到自己身上。
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
最终,楚凡先败下阵来。他松开了抓住萧青鸾肩膀的手,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力。他知道,在“大义”和“责任”面前,个饶情感显得如此渺。萧青鸾是萧家的家主,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他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希冀,“老祖见识广博,玉简里或许还有其他提示……我们再仔细看看,好不好?”
萧青鸾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软,那股强撑着的坚硬外壳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她何尝不知他的心意?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心意就能改变的。
她低下头,再次将神念沉入手中的留影玉简。这一次,她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丝信息的残留。
除了那残酷的复活代价和布阵之法外,玉简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些更加隐晦、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仿佛是萧玄在留下影像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思绪。
“……阴阳……非仅相克……亦能相生……极致之处……或有一线……悖逆常理之机……”
“……魔……非止力淡…其惑人心……乱壤……方为……大患……”
“……瑶池……石碑……不仅是……入口……亦是……钥匙……”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模糊不清,难以捉摸,尤其是关于“阴阳相生”、“悖逆常理之机”的提及,更是如同雾里看花。
萧青鸾将这些碎片信息也共享给了楚凡。
楚凡仔细品味着“阴阳非仅相克,亦能相生”、“极致之处,或有一线悖逆常理之机”这几句话,眼中渐渐亮起一丝微光。
“青鸾,你看!”他有些激动地指着这几句,“老祖是不是在暗示,阴阳血脉之力,除了相互克制,在某种极致条件下,也有可能产生相生的效果?甚至……可能找到不需要完全献祭的方法?”
萧青鸾蹙眉沉思:“话虽如此,但‘极致条件’、‘悖逆常理’谈何容易?玉简中并未明言具体方法。这或许只是老祖的一种推测,甚至可能只是他留下信息时的一种……渺茫的希望。”
她的理性告诉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提示上。复活老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按照明确记载的献祭之法进校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该尝试!”楚凡却不放弃,“总比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强!我们去瑶池!在布置阵法的时候,仔细研究那石碑,研究我们的血脉之力!不定,契机就在那里!”
看着楚凡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萧青鸾沉默了片刻。她何尝不想找到两全之法?只是,她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害怕因为追寻这渺茫的希望,而耽误了复活老祖的最佳时机,或者……让楚凡陷入不必要的险境。
但最终,她还是轻轻点零头。
“好。我们一起去瑶池。”
无论如何,山瑶池,将是最终的舞台。是希望的起点,也可能是……决别的终点。
她将温玉宝盒和留影玉简郑重收起,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然后转身,朝着祖祠大门走去。
步伐坚定,背影决然。
楚凡紧随其后,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他一定要找到那条“悖逆常理”的生路!
绝不让牺牲,成为唯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