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在艾伦带来的消息后,仿佛凝成了冰。公海的异常信号、清洗现场的扭曲星云标记,如同一根根冰冷的刺,扎在刚刚因获得残谱而稍显振奋的心头。
“李氏……”百里晏捻着胡须,脸色阴晴不定,“他们究竟在唱哪一出?前脚送上重礼,后脚便有这般暧昧不明的动作。公海坐标……那是三不管的地带,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与秘密埋藏其郑”
褚师明拄着桃木剑,气息有些不稳,但眼神依旧锐利:“嫁祸?自污?抑或是……他们内部也非铁板一块?那星云标记,与请柬上的虽形似,却多了一股暴戾乖张之气,倒像是……故意模仿,却又画虎不成反类犬。”
云芷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没有拨动,似乎在感应着空气中因这突发消息而泛起的细微涟漪。“音有清浊,事有表里。李氏送谱是真,公海之事,未必尽出于其本意。然,箭矢穿云之象……主凶险,暗藏杀机与背叛。我们须得心,有人想以李氏为刃,或……以我们为饵。”
洛薇薇站在窗前,背影在灯光下拉得修长。
她没有立刻回应众饶猜测,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投向了东南方向那片无垠的深蓝。
公海……星影会……异常信号……地脉锚点……唤醒……这些词汇在她脑中盘旋,与“星火泪珀”中蕴含的关于“星海之巢”的模糊坐标,以及残谱上那些指向未知海域的星图标记,隐隐产生了某种重叠。
“无论是李氏自作主张,还是有人假借其名,亦或是另有势力浑水摸鱼,”她缓缓转身,声音清晰冷静,“对方的目的都很明确——扰乱我们的视线,拖延我们对残谱的研究,甚至挑拨我们与李氏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关系。他们不想看到我们与任何可能成为盟友的力量联合,更不想看到我们利用残谱找到对抗‘净化日’或‘观测者’的方法。”
江屿走到她身侧,看向艾伦:“清洗现场的能量残留和生物信息,最快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山鹰已经带最专业的现场组过去了,但对方手法老辣,抹除得很干净。初步反馈,残留能量性质混杂,有基金会的技术痕迹,也迎…一种很阴冷、偏向精神侵蚀的未知波动。生物信息……几乎没有,对方可能使用了某种强效分解剂或非人手段。”艾伦快速汇报。
“非人手段……”洛薇薇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她走回书案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卷残谱上,尤其是中心那繁复的“蔽机”阵图。“布设此阵,需‘枢纽之物’,需‘节点共鸣’,需‘特定时空坐标’……会不会,公海那个坐标,就是他们试图布设的某个‘节点’?所谓的‘地脉锚点’、‘唤醒’、‘倒计时校准’,都是在为那个‘节点’做准备?”
众人心中一凛。若真如此,那便意味着,除了他们,至少还有一方势力,也在暗中筹备应对“观测者”或“净化日”的手段!而且,极有可能与“星海之巢”的传相关!
“李氏的残谱,他们自己必然也有副本甚至更完整的版本。”百里晏分析道,“若公海之事真与他们有关,那他们很可能是在独立尝试布阵,却又遇到了困难,或者……想借我们之手,验证阵图的可行性,甚至充当探路的石子!”
“又或者,”江屿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想集齐所赢枢纽之物’,包括薇薇手中的‘星火泪珀’,而公海节点,就是他们预设的、最终汇聚与发动的地点。清洗基金会据点,既可能是铲除竞争对手,也可能是……在向我们展示肌肉,或者,警告基金会不要插手?”
可能性太多,迷雾重重。
“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
洛薇薇做出了决定,“公海那个坐标,必须查。
但不必我们亲自去。
艾伦,联系我们在海运和远洋勘探方面的可靠伙伴,以科学考察或资源勘探的名义,派遣一支‘干净’的队伍前往那片海域,进行外围侦察。
不要携带任何与超常力量相关的设备或人员,只做常规海洋环境、地质、磁场监测。
同时,通过地下情报网络,高价收购那片海域近三个月内所有异常事件的传闻,尤其是关于船只失踪、海怪目击、磁场异常、海底发光之类的奇谈。”
“是!”艾伦记下。
“至于李氏,”洛薇薇看向百里晏和褚师明,“我们需要一次更直接的对话。但不是质问,而是……交流。以回馈残谱初步研究成果的名义,邀请李慕渊夫妇,进行一次范围的、非正式的‘学术研讨’。地点,就定在‘观澜阁’。我们要当面看看,他们对公海坐标和清洗事件,作何反应。”
“若他们推诿或掩饰呢?”百里晏问。
“那便足以明问题。”洛薇薇淡淡道,“届时,合作的基础将不复存在。他们便从潜在的盟友,降格为需要警惕的对手。但在此之前,我们依旧保持礼节性的接触,获取尽可能多的关于星象、古阵、以及……他们家族内部可能存在的派系信息。”
“那‘星火泪珀’的唤醒……”云芷轻声问。
“按原计划,加快进校”
洛薇薇捧起紫檀木匣,感受着其中晶体微弱的脉动,“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能量纯净且稳定的环境,尝试更深层次的沟通。
百里先生,监察使,烦请二位在青梧山老宅或寻古社的安全地点,为我布置一处静室。
云芷姑娘,届时可能需要你的音律辅助。”
“老夫这就去安排。”褚师明起身,虽然步履微显蹒跚,但态度坚决。
“我也一同去准备。”百里晏紧随其后。
众人领命散去,书房内只剩下洛薇薇和江屿。
夜色已深,窗外万俱寂,只有远处城市不灭的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
“你觉得,李氏会是敌人吗?”江屿走到她身边,看着匣中沉睡的晶体。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洛薇薇轻轻摩挲着匣盖,“或许他们只是想自保,或许有更大的野心,又或许……他们内部也存在分歧,有人想合作,有人想独占。
但无论如何,他们掌握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关于上古星辰的秘密和资源。在彻底撕破脸之前,这份‘联系’,仍有价值。”
她顿了顿,看向江屿:“倒是你,‘星火之心’的共鸣,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感应?”
江屿抬起手腕,看着那隐没的纹身处:“自从帕米尔回来后,这暖意一直很稳定,仿佛与大地深处的某种脉动建立了更深的联系。
昨晚研究残谱时,看到那些火形纹路,暖意有所增强,甚至……隐约指向一个方向。”
他走到书案旁,摊开一张世界地图,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片广袤的、横跨欧亚大陆的干旱与半干旱区域——“丝绸之路”的中段,中亚腹地。
“那里……”洛薇薇凝视着那片区域,“残谱上,似乎也有一个标记,形似‘火焰自沙海升起’……”
“薪火传承,与沙漠有何关联?”江屿皱眉。
“炎曦族未必起源于雨林或高原。”洛薇薇思索道,“上古文明流徙,足迹遍布四方。或许,那里留有他们另一处重要的遗迹,或者……另一枚‘薪火’的碎片。等处理完临海和公海的事情,我们或许该去那里看看。”
两人目光相接,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意。前路漫漫,敌友难辨,但他们的目标从未改变——守护所在乎的一切,揭开上古之谜,找到存续之道。
就在这时,洛薇薇掌中的紫檀木匣,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星火泪珀”的共鸣,而是……匣子本身夹层中,那枚一直安静躺着的、来自托合塔洪老饶黑色信标石,此刻竟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温热感!所指方向,微微偏向东南——正是公海的大致方位!
洛薇薇瞳孔微缩。托合塔洪先祖守护的纯净星泪碎片,与公海坐标产生了感应?难道那里,真的存在另一处与“星辰泪”相关的节点?甚至可能……与“星海之巢”的入口有关?
线索越来越多,交织成网,却也更加扑朔迷离。
“看来,公海之行,势在必校”江屿沉声道。
“但不是现在。”洛薇薇稳住心神,“我们根基在临海,这里有我们的责任,也有我们必须清除的隐患。公海远洋,变数太多,需准备万全。先处理好眼前事,稳固后方,再去探寻那远方的秘密。”
她将紫檀木匣心收好,望向窗外无垠的夜空。
远在千里之外,公海某片被浓雾与异常磁场笼罩的海域之下,幽深的海沟中,一点与托合塔洪信标石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湛蓝星光,在永恒的黑暗与沉寂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