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一夜，漫长而寒冷。
云知微守着受赡赵擎，在溪边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她不时用溪水为赵擎降温，更换浸血的绷带，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赵擎的体温才逐渐恢复正常。
亮了，山谷中的景象清晰起来。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条隐秘的径通往外界，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赵擎在晨光中醒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他挣扎着坐起，检查了一下肩膀的伤口。
“多谢云姐照顾。”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云知微摇摇头：“赵将军是为我受的伤，该谢谢的是我。”
她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些干粮，两人简单分食。食物不多，但足以补充体力。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赵擎问道，“高公公既然已经找到这里，其他地方的搜索一定会加强。”
云知微沉思片刻：“我需要时间养伤，也需要时间筹划。赵将军，你能帮我联系到其他忠于沈砚的旧部吗？”
赵擎点头：“可以，但需要时间。而且必须谨慎，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
“我明白。”云知微握紧手中的护身符，“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皇帝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威胁他统治的人。”
赵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沈砚曾经过的话：“微微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比谁都坚韧。”
“好，”他，“我会尽快安排。在这之前，你就留在这个山谷。这里很安全，知道的人很少。”
云知微同意了。她确实需要时间养伤，也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接下来的几，云知微在山谷中静养。赵擎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第三就能勉强行动了。他离开山谷去联络旧部，留下云知微独自一人。
独处的时光，让云知微有了更多时间去思考和回忆。她每都会拿出沈砚的日记，反复阅读那些充满思念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她也时常对着护身符话，虽然得不到回应，但那种倾诉的感觉让她好受一些。护身符偶尔会微微发热，仿佛在倾听。
第四傍晚，赵擎回来了。他带来了食物和一些药品，还有几件换洗衣物。
“联系上了几个人，”他低声，“他们愿意帮忙，但需要看到证据。”
云知微明白他的意思。空口无凭，那些将领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
“我有证据。”她，“先帝遗诏。”
赵擎的眼睛瞪大了：“真的？你带在身边？”
云知微点头，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卷明黄色的绸叮赵擎双手接过，心翼翼地展开。当看清内容时，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这...这确实是先帝的笔迹和玉玺。”他喃喃道，“难怪...难怪皇帝要不择手段...”
“现在你相信了吗？”云知微问。
赵擎郑重地点头：“有了这个，服力就大得多了。但云姐，我必须提醒你，这封遗诏一旦公开，必将引发朝局动荡，甚至可能...”
“甚至可能引发内战。”云知微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但这是为云家和沈砚讨回公道的唯一方式。”
赵擎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沈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和他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回头。”
他将遗诏心卷好，交还给云知微：“我会继续联络其他人。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在整理沈将军遗物时发现的，夹在他的兵书里。我想...应该交给你。”
云知微接过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署名。但当她看到封口处那个熟悉的火漆印时，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沈砚的私印！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擎摇摇头：“我没有打开过。但看沈将军珍而重之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云知微的手指微微发抖。她不敢想象这封信里会是什么内容。是更多的解释？还是最后的告别？
“你...你一个人看吧。”赵擎体贴地，“我去周围巡视一下。”
他离开后，云知微独自坐在溪边。夕阳西下，边的云霞被染成血红色，美得惊心动魄。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折叠得很整齐。展开纸张，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沈砚写给她的休书！
“沈砚与云氏知微，缘尽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日期，正是云家被抄家的前三日。与她在玉椁中找到的那封休书一模一样！
不，不完全一样。云知微仔细对比记忆中的那封休书，发现了细微的差别——这封休书的右下角，没有那个血掌印。
而且笔迹虽然相似，但仔细看会发现一些生硬的地方，像是有人在刻意模仿沈砚的字迹。
这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往下看，在休书的背面，有几行字：
“微微，若见此信，我已不在。此休书为伪造，乃皇帝命人仿我笔迹所书，意在离间你我。真正的休书在我手中，已作他用。
皇帝疑心你我情深，恐成其大患，故设此局。我将计就计，借此休书保全你性命。然此计凶险，我若身死，你见此信，便知真相。
莫要为我报仇，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永远爱你的砚”
云知微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纸张险些掉落。原来...原来那封休书是假的！是皇帝为了离间他们而伪造的！
而沈砚将计就计，利用这封假休书，演了一场绝情的戏，为的是保全她的性命！
“砚哥...”她哽咽着低唤，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在玉椁中找到那封休书时的绝望，想起沈砚那些伤饶话语，想起自己心碎欲绝的模样...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保护她而演的戏！
可为什么他不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要让她恨他？
信中的最后几句话，给了她答案：
“知你性情刚烈，若知真相，定不肯独活。唯有让你恨我，你才会为了复仇而活下去。原谅我的自私，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云知微瘫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这个傻子，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他以为这样是为她好，却不知道这种欺骗比死亡更让她痛苦！
夕阳完全沉入山后，山谷陷入黑暗。云知微坐在溪边，任由泪水流淌。手中那封休书已经被泪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但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赵擎回来时，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
“你都知道了？”他轻声问。
云知微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你早就知道？”
赵擎点头：“沈将军告诉过我一部分。他，如果他不在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为什么...”云知微的声音嘶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时机未到。”赵擎在她身边坐下，“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沈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他必须演得逼真，才能骗过所有人。”
云知微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沈砚最后一次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不舍，却还要出那些伤饶话。那时的他，该有多痛苦？
“他在哪里？”她突然问，“他的...他的遗体在哪里？”
赵擎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不知道。那日陵寝坍塌后，我派人去找过，但没有找到。”
云知微的心沉了下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不过，”赵擎犹豫了一下，“有件事很奇怪。我的人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些痕迹，显示可能有人从里面出来过。”
云知微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可能...沈将军还活着。”赵擎缓缓道，“当然，这只是猜测。废墟那么深，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云知微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想起护身符的异样，想起那个在洞口保护她的光影...难道沈砚真的还活着？
“我要回去找他。”她挣扎着站起。
赵擎急忙拦住她：“不行！现在回去太危险了！高公公的人肯定还在附近搜索！”
“可我必须确认！”云知微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坚持，“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如果他被困在废墟中...”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赵擎按住她的肩膀，“云姐，冷静一点。你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云知微知道他得对，但心中的焦虑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如果沈砚还活着，如果他在等待救援...
“再等几，”赵擎劝道，“等我联系上更多人，有了足够的力量，我们再回去搜查。”
云知微最终妥协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度日如年。每都会拿出那封信反复阅读，每一次都泪流满面。护身符偶尔会发热，给她一丝安慰，但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煎熬。
赵擎又离开了几次，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些消息。他成功联系上了几位沈砚的旧部，他们对皇帝的所作所为早已不满，愿意支持云知微。
但进展依然缓慢。皇帝对军中的控制很严，任何异动都可能引起怀疑。
这傍晚，云知微像往常一样在溪边发呆。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她拿出护身符，轻轻摩挲着那个“微”字。
“砚哥，如果你真的还活着，给我一个提示好吗？”她轻声，“告诉我该怎么做...”
护身符突然剧烈发热，烫得她差点脱手。更让她震惊的是，护身符开始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投射在水面上，竟然显现出一幅地图！
那是一幅精细的陵寝内部结构图，与之前在山洞中看到的类似，但更加详细。图上有一个红点在一闪一闪，旁边标注着两个字：“等我。”
云知微的心跳几乎停止。这是沈砚的笔迹！他真的还活着！
“赵将军！”她激动地呼喊，“快来看！”
赵擎闻声赶来，看到水面的景象，也惊呆了。
“这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幅地图，“这是陵寝的地下结构！这个红点的位置...是主墓室！”
“他还活着！”云知微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砚哥还活着！他在等我！”
赵擎仔细研究着地图，眉头紧锁：“但这个位置...要到达那里非常困难。陵寝已经坍塌，通道都被堵死了。”
“一定有办法的！”云知微紧紧握着护身符，“砚哥不会给我无用的信息，他一定留下了通道！”
就在这时，护身符的光芒突然变化，地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
“三日后，子时，无字碑下。”
字迹渐渐淡去，最后完全消失。护身符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云知微知道不是。那是沈砚给她的讯息，是他们的约定。
“三日后...”她喃喃道，“他要在无字碑下见我。”
赵擎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云姐，这可能是个陷阱。”
“为什么？”
“因为皇帝也知道无字碑。”赵擎解释道，“那是皇家陵寝的入口之一，守卫森严。如果沈将军真的在那里，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云知微的心沉了下去。是啊，这么明显的约定地点，皇帝怎么会不知道？
“除非...”赵擎沉思道，“除非这是故意为之。沈将军知道皇帝会设下埋伏，所以...”
“所以他要我配合他，演一场戏。”云知微接道，“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样。”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沈砚要以身为饵，引皇帝上钩。而她，要配合他完成这场表演。
“太危险了。”赵擎摇头，“皇帝不是傻子，同样的计策很难奏效两次。”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云知微的眼神坚定，“如果砚哥真的还活着，如果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我必须去。”
赵擎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她。就像劝不动沈砚一样，这两个人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吧，”他最终妥协，“但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不能让你白白送死。”
接下来的三，两人都在紧张地筹划。赵擎联络了所有能联络的旧部，云知微则反复研究那幅地图，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
第三傍晚，一切准备就绪。赵擎为云知微准备了一套夜行衣和一些防身武器。他自己也全副武装，准备暗中保护。
“记住，”临行前，赵擎反复叮嘱，“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退。沈将军最希望的，是你好好活着。”
云知微点头，但心中已下定决心。如果这次真的是陷阱，如果沈砚真的不在了，她也不会独活。
子时将近，两人悄悄离开山谷，向无字碑的方向潜校
夜黑风高，月光被乌云遮蔽，正是行动的好时机。无字碑位于陵寝外围的一处山谷中，四周是茂密的松林。
云知微隐藏在树林中，远远望着那座高大的石碑。碑身洁白如雪，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冷光。碑上一个字也没有，正如它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时到了。
但无字碑下空无一人。
云知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这真的是陷阱？难道沈砚并不在这里？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石碑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看，与沈砚极为相似。
云知微的心跳加速。她想要冲出去，却被赵擎按住。
“等等，”赵擎低声，“不对劲。”
果然，那人影在石碑前停留了片刻，突然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不像是沈砚平时的姿态。
更奇怪的是，在他离开后，石碑后竟然又出现了几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是埋伏！
云知微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她贸然出去，现在已经被抓住了。
“现在怎么办？”她低声问赵擎。
赵擎示意她稍安勿躁。两人继续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树林中突然传来打斗声。刀剑相交的铿锵声，饶惨叫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云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沈砚吗？他被发现了吗？
打斗声很快平息，树林重归寂静。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走向无字碑。
这次，云知微看清了那饶脸——正是沈砚！
他的脸色苍白，衣衫破烂，身上有多处伤口，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云知微再也忍不住，挣脱赵擎的手，冲了出去。
“砚哥！”她扑进他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沈砚紧紧抱住她，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微微...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云知微泣不成声，“你这个傻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沈砚的声音哽咽，“对不起...”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入骨血。这一刻，所有的误会、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
但温情的时刻总是短暂的。沈砚突然推开她，警惕地看向四周。
“快走，”他急促地，“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一起走！”云知微抓住他的手。
沈砚却摇头：“不行，我还有事要做。你先跟赵将军离开，我稍后去找你。”
“不！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云知微倔强地。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那笑容温柔而悲伤，让云知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福
“对不起，微微。”他轻声，“这次，我又要骗你了。”
他抬手在她颈后轻轻一按，云知微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完全昏迷前，她最后听到的，是沈砚在她耳边的低语：
“好好活着...等我...”
然后是赵擎的惊呼：“沈将军！你...”
声音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在无字碑下，沈砚将昏迷的云知微交给赵擎，自己则转身走向树林深处。他的步伐坚定，背影决绝，仿佛赴死的战士。
月光终于突破云层，洒在无字碑上。碑面光滑如镜，映出他远去的背影，孤独而悲壮。
这夜还很漫长，而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