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两个强盗的身影走远,她才转向张学良,她的语气依然保持着礼貌,但带着规劝的意味:
“张将军,其实……最后那句话,大可不必的。外交场合,往往以含蓄、留有余地为好。如此直白,恐生误解,也容易授人以柄。”
张学良转过身,面对着她。他脸上的冷硬神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微轻佻的神情。他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应该努力扮演一只……温顺无害,竖起长耳朵的听话兔子?好让他们彻底放心,觉得我们中国人只会逆来顺受,毫无脾气?”
她被这个比喻得一愣,随即不禁莞尔,摇了摇头:“还有像你这样……威风凛凛的兔子么?”
这略带调侃的回应,让紧绷的气氛松弛了些许。
“你姐夫,孙中山先生,去年在广州见我时,过一句话。”张学良忽然道,语气变得郑重。
她收起笑容,认真地看向张学良:“他什么?”
“他,”张学良的眼神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那位革命先行者恳切的面容,“东北不容易啊,生活在白黄两大帝国主义的夹缝中间。’他希望我……能做一个‘有希望的中国青年’。”
她能从张学良复述的语气中,听出他对孙中山的尊敬,以及这句话对他产生的影响。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英俊、手握重兵、显得有些理想主义的男人,心中对他的认知又多了一层。她笑了笑,道:“其实,你用不着提我姐夫来证明什么。我去年在美国的《时代》周刊上,就看到过关于你的文章。你想知道……美国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张学良有些意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示意她接着往下。
她迎着张学良的目光,用英语复述了那篇报道中的关键句子:“‘the Young marshal chang hsueh-liang… his title is no longer empty.(张少帅……他的头衔不再是空壳。)’”
张学良问道:“什么意思?”
她切换回中文,解释道:“他们认为,你已经是一名事实上的军事领袖,成为了东北不可或缺的大人物。‘少帅’这个称呼,在他们看来,如今分量是沉甸甸的。”
的确,在张作霖有意无意的扶持和其自身参与的战事磨砺下,张学良早已不是那个仅凭父亲荫庇的纨绔子弟。津榆司令部的实权、关内战场的指挥、此次带队南下上海的使命,都标志着他在奉系乃至中国军政舞台上,已然是一个能独当一面、能打硬仗、能发出自己声音的“张将军”。
张学良听了,脸上并没有多少得意之色,只是略微谦虚地摆了摆手:“美国人……总是喜欢夸大其辞。你不用太在意那些洋饶溢美之词。”
但他眼底深处,还是闪过一丝被认可的快意,尤其是这种认可来自于国际视野。这个男人,既有骄傲强硬的一面,内心也同样有着民族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