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目光从英国总领事那张故作矜持的脸上移开,转向身旁的宋美龄。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眉宇间甚至浮起毫不掩饰的轻蔑的神色。他用清晰而平稳的中文道:
“宋姐,请你告诉这位面目和善的英国绅士——”
宋美龄立刻集中精神,准备翻译。
“我是军人。外交谈判,并非我的专责。”张学良的话调不高,字字清晰,干脆利落,意思很明显,我就是只管打仗的,要谈我不管,我只负责打!
“此行,是奉家君之命,前来上海,了解五卅惨案的事实真相,调停因此引发的冲突,并保护在沪商民之安全。仅此而已。”
他稍作停顿,目光如炬,直视着通过宋美龄翻译而认真倾听的英国总领事,继续道:
“正如阁下所见,我的随行军队,对你们而言规模确实不。但我们带着最大的诚意,适合与租界各方——包括工部局、各国领事馆及驻军——进行沟通与合作,以恢复秩序,平息事端。”
到这里,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坚硬,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半句:
“但是,不到最后关头,我们绝对——不会使用……机关枪。”
最后三个字,像三颗冰雹,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宋美龄流畅的翻译声,在“机关枪”这个词上,戛然而止。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张学良。在她所受的教养和外交礼仪认知中,如此直白、近乎赤裸的威胁性话语,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对着直接向对方的外交官出,实在是太过鲁莽,甚至可以是失礼的。这不像外交辞令,更像战场上的最后通牒。她迟疑了,粉唇微启,却没能立刻将这句话转换成英语。
张学良察觉到了她的停顿。他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等待。他直接转向那位已经皱起眉头的英国总领事,用自己那口流利而标准的英语,清晰地、缓慢地,将最后半句话重复了一遍:
“…but e absolutely ill Not use… machine guns.”
每个音节都像子弹上膛般清晰有力。
宴会厅这一角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周围的宾客虽不明所以,但都感受到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的寒意。
英国总领事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那张原本维持着礼貌面具的脸庞,因为惊愕和愠怒而微微涨红,下颌线绷紧。他昂起了那总是习惯性微微扬起的、象征着某种古老帝国骄傲的头颅,灰蓝色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他盯着张学良,足足看了好几秒钟,仿佛在最终确认这位年轻的中国将军是否真的出了如此“不得体”的话语。
终于,他用一种克制到近乎僵硬的语调,从牙缝里挤出回应:“Good. General. I understand.(好的。将军。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一个字,甚至没有等待宋美龄可能的进一步翻译或缓和,只是对着张学良微微颔首,与美国总领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便一同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区域,走到宴会厅的另一端,低声交谈起来。他们的背影,在璀璨的灯光下,却是像极了两个穿着体面西装的“强盗”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密谋着下一步的掠夺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