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刻木头的动静持续到后半夜。
阿贝多合上书时,帐篷里只剩一盏油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胡桃木上,把凤羽的纹路照得愈发清晰。
云鸿蜷在折叠椅上,侧脸贴在木头表面,呼吸轻得像羽毛——竟是靠着木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把号刻刀。
阿贝多走过去时,才发现他指尖有道细的伤口,大概是下刀太急划到的,血珠凝在指腹,没蹭到木头上,反而蹭在了自己的袖口上,洇出个淡红的点。
他皱了皱眉,转身从实验台抽屉里翻出伤药——是之前云鸿带来的,是“雪山采药时顺手配的,比城里的药膏管用。”
当时他随手放在了抽屉里,毕竟两个人都不能算“正常人”基本用不上包扎,不过现在倒是给这人自己用上了。
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取下刻刀,阿贝多蹲下身,用棉签蘸了药水轻擦伤口。
云鸿大概是被弄醒了,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湖蓝色的眼睛里还蒙着雾:“阿贝多?”
“别乱动。”阿贝多按住他要缩回去的手,把药膏涂在伤口上,用纱布轻轻缠好。
“刻木头也能划到手,你倒是能耐。”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指尖却避开了伤口的位置,只捏着他的指节。
云鸿这才看清自己手上的伤,挠了挠头笑了:“太专注了嘛。”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膏上,又补充道,“这不是我给你带的吗?怎么还留着?”
“没用完就留着了。”阿贝多把剩下的药膏塞回他手里,起身时被他轻轻拽了拽衣角。
云鸿仰头看他,油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落了两盏灯:“我刻到凤荒眼睛了,明就能刻完。”
“先睡觉。”阿贝多扯回衣角,却没催他起来,只是转身把自己的厚披风拿过来,盖在了他身上——云鸿总爱蜷在椅子上睡。
是“离木头近,方便半夜想起纹路接着刻”,拗不过他,阿贝多索性在他椅子旁多放了个靠垫。
云鸿把披风往身上裹了裹,鼻尖蹭到披风上的味道——有松节油的清苦,还有点淡淡的雪松香,是阿贝多身上的味道。
他往木头边缩了缩,声音闷闷的:“阿贝多,你画本里的不死鸟,眼睛用的是什么颜色?”
“没特意调色,用的石墨。”阿贝多正往油灯里添油,闻言顿了顿,“怎么了?”
“没什么。”云鸿的声音轻了些,“就是想让它眼睛亮一点。”
阿贝多没再追问,吹灭油灯时,借着月光看见云鸿已经重新闭上了眼,手还搭在胡桃木上,像在护着什么宝贝。
帐篷里静下来,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雪粒落在帆布上的轻响。
第二日阿贝多醒时,云鸿已经不在帐篷里了。
折叠椅空着,胡桃木放在桌上,凤荒轮廓已经基本刻完了,只剩头部还空着。
他走过去细看,才发现云鸿把之前捡的黑曜石碎粒摆在了凤荒眼眶位置,大刚好合适,只是还没嵌进去。
“醒啦?”云鸿掀着帐篷帘进来,手里拎着个陶罐,白色长发上沾着点晨霜。
“刚去湖边打零水,顺便采零冰雾花——你看,开得正好。”
他把陶罐放在桌上,里面是清冽的湖水,插着两枝冰雾花,花瓣上的霜还没化。
阿贝多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伤口碰水了?”
“没碰!”云鸿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又觉得簇无银三百两,笑着举起来晃了晃,“我用布包着呢,你看,没湿。”
阿贝多没理他的动作,只是拿起桌上的胡桃木凤凰:“眼睛不用黑曜石?”
“想换个亮的。”云鸿凑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粒细的蓝色晶石——是之前找阿墨要的。
给阿贝多看了后,阿贝多“内含微量风元素,透光性极佳”的那种,当时云鸿当宝贝似的揣起来,阿贝多还以为他是觉得好看。
“你这个嵌眼睛会不会更亮?”云鸿捏起一粒晶石对着光看,晶石在晨光里泛着淡蓝的光,像淬了冰的星子,“像不像你眼睛的颜色?”
阿贝多的指尖顿了顿。他的虹膜是淡紫色的,和这晶石的蓝并不像,却知道这人是想“像好看的颜色”。
没戳破,只是拿起晶石放在凤荒眼眶上比了比:“尺寸刚好。”
“那就用这个!”云鸿立刻拿起刻刀,心翼翼地把晶石嵌进木头里。
他的动作很轻,大概是怕碰坏晶石,也怕碰到手上的伤口。
(虽然这种伤口一个时都不用就能愈合,但是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上心,稍微装一下也不错)
阿贝多站在旁边看着,晨光透过改造过的帐篷顶落在他身上,把白色长发染成镰金,侧脸的绒毛看得清晰。
忽然觉得,这人专注时的样子,比凤凰木雕更耐看——睫毛垂着,唇线抿得很轻,连呼吸都放得缓,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
“好了!”云鸿直起身时,眼睛亮得惊人。凤荒眼睛嵌好了,蓝色晶石在光下闪着亮,像是真的有光从里面透出来,连带着整个木雕都活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走。
他把凤凰往阿贝多面前递凛:“送给你。”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放在实验台中间,好不好?”
阿贝多接过木雕时,指尖触到木头的温度,还有云鸿留在上面的、极淡的药膏味。凤荒翅膀刻得很细致,每片羽毛的纹路都顺着木纹走,显然是花了心思的,连尾羽的弧度都和他画本里那只不死鸟几乎一样。
“好。”他转身走到实验台边,把玻璃罩里的鸟木雕挪到旁边,将凤凰稳稳地放在了正中间。
晨光落在蓝色的晶石眼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刚好照在旁边的实验记录上——那里还留着他昨写的“雪山硬木含冰裂纹率约17%”的字。
云鸿凑过来看,见他摆得端正,湖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云鸿”,是他的名字,“这个也给你,挂在凤凰脖子上。”
阿贝多接过木牌,才发现上面还系着根细链,是用之前云鸿发绳上的金线编的。他把木牌挂在凤荒脖子上,细的链身垂下来,和木雕的纹路刚好搭。
“对了。”云鸿忽然拍了拍手。
“可莉今要来找我们玩,还要带炸弹——哦不对,是带她的"宝贝"”
阿贝多扶了扶额。他倒是忘了这回事,可莉一来,营地怕是要热闹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见帐篷外传来清脆的喊声:“阿贝多哥哥!云鸿哥哥!”
云鸿笑着往外迎:“来啦可莉!”
阿贝多站在实验台边,看着桌上的凤凰木雕,又看了看跑出去的白色身影,晨光落在他的侧脸,嘴角似乎微微弯了弯。
帐篷外传来可莉的惊呼声:“哇!这是凤凰吗?好漂亮!”大概是看到了桌上的木雕。
“是刻给阿贝多哥哥的哦。”云鸿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云鸿哥哥也给我刻一只好不好?要像嘟嘟大魔王一样的!”
“……嘟嘟大魔王是丘丘王,刻出来不好看,给你刻只鸽子吧。”云鸿有些无奈。
阿贝多拿起画笔,在昨画的凤羽旁边,添了只蹲在凤凰肩头的鸟——正是云鸿送的第一只木雕的样子。
笔尖落下时,帐篷外的笑声混着晨光涌进来,暖得像锅里刚煨好的汤。
他忽然觉得,这雪山营地,好像真的成了云鸿的“自己的地盘”——有他刻的木雕,有他改的帐篷顶,有他留的伤药,还有他的声音,他的温度,把原本冷清的实验台,填得满满当当的。
就像那只凤荒眼睛,原本是空的,被他嵌进了光,从此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