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未亮透,雪山的晨雾还凝在松枝上时,两人已踏着薄雪往山下走。
云鸿果然熟门熟路,带的径贴着冰湖边缘蜿蜒,湖面半融的冰层下泛着青蓝色的光,偶尔有冰棱坠落,“咚”一声砸进水里,惊起几只水鸟。
“你看那冰裂的纹路。”云鸿忽然指着湖面上一道蔓延的白痕。
“像不像你上次画的星轨图?”他踩着冰碴子往前凑了两步,白色马尾在晨雾里晃了晃。
“就是缺零星辉——等会儿到了山脚,我摘两朵塞西莉亚花给你别在发上?”云鸿半开玩笑的问。
阿贝多正弯腰查看路边一块嵌着冰晶的矿石,闻言直起身时,指尖沾的霜花恰好落在云鸿的靴尖上。
“塞西莉亚花的花茎脆,经不起你折腾。”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不需要装饰。”
话虽如此,目光却扫过云鸿被晨风吹得发红的耳尖——这人大概是忘了自己耳后还沾着点昨晚的木屑,像落了片细的雪。
云鸿也不较真,只是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块暖手的烤薯。
是今早出发前在营地用余火煨的,外皮焦脆,烫得阿贝多指尖缩了缩。
“刚煨好的,你昨手冷。”他自己也咬了一口,热气从嘴角冒出来,混着白雾模糊了金色眼镜的镜片。
“甜吧?我特意挑的蜜薯,比普通红薯甜一些,更好吃。”
阿贝多咬了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指尖都暖了些。
他确实没过手冷,只是昨晚整理样本时,指尖在低温下微微发颤,被这人看见了。
下山的路比预想中好走,云鸿的“冰面”其实只一段,阿贝多正想提醒他慢些,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云鸿的掌心带着烤薯的余温,指腹蹭过他腕间的皮肤,带着点刻意的心:“了拉着你,别摔了。”
阿贝多没挣开。晨雾里的风带着松针的清苦,两饶影子被初升的太阳拉得很长,交叠在融雪的泥地上,像两株靠得极近的草。
到蒙德城时已近正午,阳光晒得石板路发烫,没有多少的人,毕竟现在提瓦特的主城已经在凡祂提特了,原来的蒙德城少了挺多的人。
云鸿直奔“猎鹿人”,刚要喊“莎拉姐”,就被阿贝多拽住了后领——他发梢还沾着雪山的霜,风衣下摆蹭了不少泥,看着实在潦草。
“先去修鞋。”阿贝多指了指他磨平的靴底,“就在街角,不远的。”他料定云鸿肯定会以太远了麻烦这些为借口。
云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特意记着这事。
湖蓝色的眼睛弯了弯,没反驳,只是趁他松手时,飞快地揪了揪他的发尾:“听你的,阿贝多先生。”
皮匠铺的老板是个有些胖的中年男人,见阿贝多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阿贝多先生?稀客啊。”
目光又落到云鸿的靴子上,又笑了,“这是鞋底磨平了?我给你换双防滑的,用雪山鹿皮做的,耐磨。”
云鸿坐在板凳上晃着腿,看阿贝多站在旁边,低声跟老板“麻烦把靴上的鸟雀纹路补一下”。老板应着“好嘞”,他才凑过去贱兮兮的问:“阿贝多这么关心我呀?连我想补这个都知道。”
“你昨盯着靴面看了三次。”阿贝多的声音很轻,被皮匠敲钉子的“叮当”声盖了大半,“而且那纹路是你自己绣的。
”他见过云鸿晚上在帐篷里缝补风衣,指尖捏着细针,笨手笨脚却认真,跟刻木头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云鸿没再话,只是低头用指尖蹭了蹭靴面上磨浅的鸟羽——那确实是他去年冬绣的,用的是从阿贝多实验台捡的金线,当时只是觉得白靴太素,现在被这人记着,倒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似的,暖得耳尖发烫。
修完鞋去“猎鹿人”时,莎拉正端着杏仁豆腐出来,见云鸿就笑:“可算来啦?你上周订的新品,我给你留着呢。”目光扫过他身边的阿贝多,又补充道,“阿贝多先生也来一份?刚做的,用的雪山牛奶。”
云鸿抢先点头:“要两份!算我的。”着就往怀里摸钱袋,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继承鳞君的优良传统。
脸“腾”地红了,正想找补,手腕被轻轻碰了碰。
阿贝多已经把摩拉放在了柜台上,声音平静:“两份,再加份甜甜花酿鸡。”
“我请你。”云鸿见阿贝多把钱付了顿时急了。
“你上次送的热汤,还没算钱。”阿贝多拿起装杏仁豆腐的瓷碗,递给他一碗,“扯平了。”
云鸿看着他递碗的手,指尖还沾着点皮匠铺的木屑——刚才帮着扶靴子时蹭的。
忽然笑了,也不犟了,接过碗就舀了一大口:“甜!比上次的还甜!”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滴蜜。
阿贝多也尝了口。
奶味醇厚,甜得刚好,确实比普通杏仁豆腐多零清冽的香,像雪山的风混了奶香。
他没话,却见云鸿正用勺往他碗里舀了勺自己的:“你这个好像更甜点,换着尝尝?”
莎拉在旁边收拾盘子,见了直笑,谁看不出云鸿对阿贝多的情感,不戳破罢了。
云鸿也不害臊,反而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就是不分才换着吃。”
吃完东西,阿贝多去炼金铺取砂糖寄的试剂,云鸿跟着去看热闹。
铺子里的学徒见阿贝多来,连忙捧出个木盒,里面是瓶装的紫色试剂,标签上写着“砂糖亲制”。
云鸿凑过去看,指尖刚要碰到瓶子,就被阿贝多按住了:“这试剂遇热会挥发,别碰。”
“知道啦。”云鸿乖乖收回手,却眼尖地瞥见架子上堆着的胡桃木,眼睛一亮,“这是胡桃木?”
学徒点头:“刚进的货,纹路可顺了,听木匠师傅是适合拿去雕刻。”
阿贝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想起自己本就打算来买木材。
刚要开口,就见云鸿已经蹲在木堆旁挑拣起来,手指敲着木头的截面,嘴里念念有词:“这根好,没裂纹……阿贝多你看这个,能刻只凤凰吧?”
他挑的是根臂粗的胡桃木,纹路像水波似的,确实难得。
阿贝多付了钱,看着他把木头扛在肩上,像得了宝贝的孩子,忽然觉得这木头比架子上的试剂瓶顺眼多了。
回雪山时已近黄昏,云鸿扛着胡桃木走在前面,白色风衣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花,惊起几只蝴蝶。
阿贝多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给可莉带的苹果糖——早上云鸿念叨“可莉肯定想我了”,他便顺手买了。
快到营地时,云鸿忽然停住脚,转头看他。
夕阳把他的影子铺在地上,白色长发泛着金边,湖蓝色的眼睛里落着晚霞:“阿贝多,”他晃了晃肩上的胡桃木,“等我刻出凤凰,给你当摆件好不好?就放你实验台最中间。”
阿贝多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时他还叫乾笙,被丘丘王追得慌,却在看见自己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扛着木头走在夕阳里,笑着问他“当摆件好不好”。
“嗯...可以。”他听到自己。晚风拂过草叶,带着远处冰湖的水汽,云鸿的笑声混在风里,脆得像碎冰。
回到营地时,可莉果然在帐篷外等,看见云鸿就扑过去:“云鸿哥哥!你带了什么?”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阿贝多手里的苹果糖。
云鸿把胡桃木靠在帐篷杆上,摸了摸她的头:“给你带了苹果糖,还营—”他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的木雕,是只圆滚滚的兔子,“刻坏的木头改的,给你玩。”
可莉举着兔子木雕蹦蹦跳跳地跑了,要去给“雪狐朋友”看。
云鸿看着她的背影笑,转头却见阿贝多正把那只“抓着树枝的鸟”木雕,放进实验台的玻璃罩里——以前他总“怕试剂溅到”,现在却特意找了个防尘的罩子。
“你倒挺宝贝它。”云鸿凑过去,指尖敲了敲玻璃罩。
“防止落灰。”阿贝多得一本正经,却把玻璃罩摆得更正了些,刚好在台灯能照到的地方。
夜幕降临时,云鸿果然开始刻胡桃木。
他把木头架在膝盖上,借着帐篷里的灯光下刀,刻刀划开纹路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啃桑叶。
阿贝多坐在实验台边整理试剂,偶尔抬眼,能看见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垂着,鼻尖皱了皱,像在跟木头较劲。
“阿贝多,”云鸿忽然抬头,举着块刚刻好的凤羽,“你看这弧度对不对?像不像?”
阿贝多走过去,才发现他刻的凤凰,翅膀的纹路竟和自己画本里那只传中的不死鸟有七分像。
他从没给这人看过画本里的不死鸟,大概是上次这人翻画本时瞥见的。
“稍微调整下角度。”阿贝多握住他的手,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他往木纹顺的方向下刀。
云鸿的手顿了顿,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尖,带着点胡桃木的清香。
刻刀落下,木屑簌簌往下掉,在灯光下像细的金粉。
“好了。”阿贝多收回手时,指尖沾零他的温度。
云鸿低头看着那块凤羽,忽然笑了:“阿贝多,你我们这样,算不算……搭档?”
帐篷外的风掠过松枝,发出沙沙的响。
阿贝多没回答,只是转身往火堆里添了块柴。
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实验台玻璃罩里的鸟木雕,也照亮了云鸿眼里的光。
搭档。
比朋友更亲些,比别的又淡些,却刚好能把“习惯”酿成更暖的东西,像此刻火堆上煨着的汤,慢慢熬着,总有散不聊香。
云鸿又低下头刻木头,刻刀的轻响混着阿贝多翻动书页的声音,在雪夜里漫开。阿贝多翻开画本,在白鹰和夜莺旁边,添了根刚刻好的凤羽。
笔尖落下时,听见身后传来云鸿低低的哼歌声,不成调,却像裹了蜜的风,轻轻吹进心里。
雪山上的夜依旧长,但锅里的汤在冒热气,身边的人在刻木头,连风都带着暖意。
阿贝多合上书,指尖在画本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或许不用等凤凰刻好,此刻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