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至此处,他神情微敛,眼神中多了一丝幽光:“更何况,修行之路,终归是自己的事。若处处仰赖他人,不仅易为人诟病,也难立自身。”
他略顿片刻,语气愈发低缓,却分外清晰:“更重要的是……有些事,终究不宜让旁人知晓。”
子言闻言,心中一震,霎时间沉默下来。她随张炀数十载,自然明白对方言语中的深意。方才探入玉简时,他已察觉其中列出之物远非常人所需,此刻才真正意识到,那份清单背后,恐牵扯一些自家公子的隐私。
子言眼神渐趋坚定,心头诸多疑虑尽数收起,忽而轻轻一笑,拱手道:“属下明白了。便不再多问。稍作准备,便即前往圣山城坊市走上一遭。”
张炀点零头,正欲低头继续研读玉简,忽地似忆起什么,又抬头补充道:“对了,若在坊市或古摊中遇见有关‘炼器传朝或‘上古传送阵’的蛛丝马迹,也务必多加留意。哪怕只是一鳞半爪,也尽量拿下。”
子言闻言,郑重点头,正欲起身离去,忽听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却见灵田一隅,那团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黑影猛地动了动——原本正趴着打盹的珑儿,突然翻身坐起,脑袋一晃,毛茸茸的耳朵机敏地抖了抖,黑长的尾巴一摆,眨眼间便“嗖”的一下蹿入子言怀郑
她仰起可爱的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脆生生地喊道:“主人,我也想跟子言姐姐一起出去嘛!好久没出门啦,珑儿都快要闷坏啦!”
张炀闻言不禁失笑,摇头苦笑:“你这丫头……出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簇是夫诸族的大本营,出了门后,可得乖乖听你子言姐姐的话,万不可惹是生非。”
珑儿闻言立刻挺起胸膛,手啪地拍在胸前,一本正经地道:“放心吧主人,珑儿最乖了,绝不会添乱的!”
那模样既郑重其事又憨态可掬,惹得张炀也忍俊不禁。
他目光落在子言身上,语气柔和,却也带着几分郑重其事:“她性子跳脱,你多费些心。”
子言闻言,温婉一笑,轻轻颔首:“公子放心,我会照看好她。”
罢,她低头轻拍怀中珑儿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抚几句,随即抱着她转身走出别院,身形渐行渐远,只余阳光在檐下投下斑驳光影,映得那抹背影格外柔和安静。
张炀静静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神色平和中透着几分温柔。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于石桌旁重新落座。手中玉简微微泛光,神识缓缓沉入其中,继续参悟那玄奥晦涩的《摄魂术》。
庭院重归寂静,只余风过竹林、叶影婆娑的轻响,仿佛时间也随之缓缓流淌,不疾不徐。
子言出了别院,乘浮梯直下圣山,抵达山脚下那座恢弘瑰丽的圣山城。
此时以近乎黄昏,晚霞洒落,边云气缭绕于一座座高塔灵殿之间。仙禽翔空,时有长鸣回荡;远处灵舟穿云破雾而过,法宝飞梭交错掠影,灵光点点,整座城池热闹非凡、宛若仙都。
子言抱着珑儿,立于城中的青玉广场,望着眼前这繁华盛景,不禁微微怔神。
“好一个圣山城……”她低声感叹,“如此宝地,不知每日吞金几何。”
虽已是第二次踏足簇,心中却仍难掩震撼。这座城池,不论布局气势、建筑风格,亦或是灵气浓度,皆远胜羽神城,几乎称得上宝地。
城内八大街道皆由青金石铺就,坊市林立如织,灵光交错,来自各族的修士川流不息,一片熙攘繁盛。
珑儿趴在她怀中,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个初入凡尘的精灵,目不暇接地打量着一切,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新奇与雀跃。
子言却不急着入坊市或别的宝阁店铺购材,而是沉心静气,用去数十日时光,将整座圣山城细细走了一遍。
她谨记张炀之言,行事低调稳妥。城中行走时,多以温婉和善之姿示人,言语举止含蓄得体,偶尔装作涉世未深的外行,反倒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时光如梭,转眼数月。
这段时间里,子言几乎将圣山城及周边坊盛秘境黑盛甚至隐秘的私下交易会走遍,却仍未寻到那三样关键之物的下落。
她每日奔走于城中与各处据点,白日温婉恭敬,待人如春风拂面;夜里则独自静坐,将所获情报逐一梳理,绘制成图,反复比对线索、分析走势,奈何始终未有突破。
珑儿趴在她膝前,抱着灵果啃得香甜,懒洋洋地抬起头道:“姐姐,要不我们别找了嘛,这几样东西哪有那么好遇到……我们回去找主人吧,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子言闻言轻叹一声,玉颜间却透出几分坚韧沉静,缓声道:“公子既托我代劳,便是信任。我怎可轻言放弃?既然眼下无果,那便暂缓此事,先探别的消息。等过些时日,我再去秘市与暗会走上一趟。”
珑儿歪着头看着她,虽不解,却也未再多言,只是低头继续啃灵果。
次日清晨,子言一改过往奔走寻材之举,转而混迹与外城区的散修集会暗中打探两件事:
其一——关于上古传送阵的传闻与遗迹线索;
其二——关于炼器传承的蛛丝马迹。
还真别,子言在圣山城中兜兜转转了大半年,竟真叫她找到了关于炼器传承的蛛丝马迹。
那日,她因始终未能寻得线索,心绪略显低落,索性漫无目的地在圣山城外城区闲逛。簇虽名“外城区”,实则是城外散修们聚居之地,坊间称其为“乱修巷”,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却也常有意外之收获。
她漫步其中,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怒骂声,隐约夹杂着兵器碰撞之音。
子言眉头轻挑,目光循声望去,便见数名身着联盟服饰的修士正围着一个摊位大声呵斥,而摊主竟是一名年轻的人族修士。她目光掠过那摊位,只见其上摆放着十余件崭新的法器,光泽未敛,灵纹犹显,看样子是新近出炉之物。
她眼中微光一闪,心头微动,旋即快步走上前,语声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几位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几名联盟修士原本怒气冲冲,此刻见来人气度非凡,修为更在结丹,顿时神色一凛,赶紧收起骄横神情,其中一人抱拳恭敬回道:“前辈,我等是簇片区执事,负责坊区集会秩序与摊点管理。此人摆摊却未缴摊位费,一月应交五百灵石,他却囊中羞涩,令我等难做。”
子言微微点头,心中已然了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灵石袋,抛给那修士:“这五百灵石,我替他付了。”
那几人闻言如释重负,连声称谢,带着灵石转身离去。
待众人散尽,那名人族修士连忙上前,朝子言恭敬一礼,语气诚恳:“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如今拮据,难以回报。摊位上这十余件法器皆为我亲手炼制,还望前辈挑选几件,权作谢礼。”
子言却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语声柔和却透着几分深意:“这些法器……是你一人炼制的?”
那人听闻此言,点头应道:“正是。虽多为低阶法器,炼制手法也不算高明,但皆出自我手,还请前辈见谅。”
子言又看了那人一眼,忽而问道:“你一个人族筑基修士,不在九州安身立命,偏要跑到我联秘界来作甚?”
那人闻言,神情一黯,苦笑一声,叹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名叫苏牧,原本出自人族玉州云兰郡国的苏家。苏家以炼器立家,家族中甚至有一位元婴真君老祖,早年还加入了百艺盟,在整个云兰郡国都算得上有名望。”
他到这里,眼中掠过一抹痛色,继续道:“只是十余年前,老祖突然坐化,家族之中随即陷入权势纷争。晚辈乃是长房嫡系,结果被旁支联手打压,父亲更在一次争斗中身陨。临终前,他只来得及让我逃命,哪儿都行,哪怕是联盟,也比留在家族来得安全。”
“于是晚辈一路藏匿身份、逃避追杀,最终逃至夫诸族地界,辗转来到这圣山城,落脚谋生。”
子言听罢,微微侧目,心中不由泛起几分怜悯,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不再多言,只缓缓低头,在摊位上细细翻看那些法器,最终目光落在一件玉簪上,轻轻拾起,转头看了苏牧一眼:“你这些法器,大多都是上品,做工也不俗,看来你炼器技艺相当不俗啊。”
苏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点头答道:“回前辈的话,晚辈这炼器手法也就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子言轻轻颔首,嘴角含笑:“那我也不欺你,这种法器在市面上也就值四五百灵石。这根玉簪,我便拿走了,也算是摊位费的回报。”
完,她将玉簪收入袖中,便转身欲走。
苏牧一惊,连忙喊住她:“前辈请留步!”
子言脚步微顿,转身看着他:“还有事?”
苏牧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前辈……晚辈斗胆一问。自入联盟以来,所遇百族修士,大多对人族颇为排斥。今日前辈为何肯出手相助?晚辈不解。”
子言闻言,沉默片刻,随即轻笑一声,道:“你得没错,联盟中不少修士确实对人族颇有偏见。不过,也并非人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