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铁门轰然洞开时,腐臭的霉味混着一缕熟悉的药香。沈砚从血污中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云儿被镇南王揽在怀中,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满地秽物。她苍白的面容笼在薄纱下,唯有眼角泪痣在摇曳的烛光里,像颗随时会坠落的星。
\"沈公子好生狼狈。\"镇南王的笑里裹着冰碴,指尖捏起云儿一缕青丝在唇边把玩,\"不如本王大发慈悲,许你看最后一眼?\"沈砚拼尽全身力气撑起上身,却见云儿垂眸掩住眼底暗芒,朱唇微动:\"万毒渊...\"
被扔出王府时,沈砚的肋骨已断了三根。他攥着从云儿袖中扯落的半块帕子,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往城门爬去。马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里,他仿佛又听见云儿\"在万毒渊等我\",可当他终于抵达万毒渊时,喉咙里腥甜翻涌,眼前只剩白雾缭绕的悬崖。
春去秋来,沈砚在当初云儿为他解毒的山洞里,每日擦拭云儿留下的银针,望着云海出神。有时幻觉里,他看见云儿提着药箱从雾中走来,发间还沾着晨露;有时却清醒得可怕。第三年冬雪封山时,他握着褪色的帕子蜷缩在破被里,终于不再对着山雾露出期盼的笑。
最后那场雪下得格外急,沈砚彻底死心了。他想起初见时她的眉眼,想起洞房花烛夜她的娇羞,也想起地牢里她被揽在别人怀中的模样。原来这世上最毒的不是蚀心蛊,而是明明知道那是幻觉,却甘愿溺毙在虚妄的希望里。
第十四个年头,他看见了云儿,云儿鬓边新簪的白玉兰随着步摇轻晃,眼角竟不见半丝细纹,倒比十四年前在地牢时更显温婉。
\"这位老伯,你怎么住在这里?\"云儿带着药香的指尖触上他腕间,沈砚喉间涌上腥甜。她发间雪松香混着记忆里的当归味,却再无当年为他试药时的忐忑。他望着她澄澈的眼,突然想起自己枯坐的那些日夜,如今她眼中映着的,不过是个形容枯槁的陌生老者。
\"云儿...是我。\"沙哑的嗓音惊得云儿后退半步,沈砚却死死攥住她的袖口。云儿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抚过帕角那道歪斜的针脚,记忆如潮水般漫过苍白的面容。
\"沈砚?\"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沈砚却突然笑出声。十四年风霜在眼角刻下沟壑,白发在穿堂风里凌乱如雪,可当她唤出那个名字时,他竟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被她捧在掌心的少年。洞外突然飘起细雨,沾湿了两人相握的手,恍若一场未醒的旧梦。
青瓦白墙的院里,沈砚的手被云儿紧紧攥着,掌心的温度透过岁月的褶皱,烫得他眼眶发酸。院角的木棉树开得正盛,飘落的花瓣落在他斑白的发间,恍惚间竟与当年洞房花烛夜的海棠重叠。
\"阿媛,来见见爹爹。\"云儿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哽咽。竹帘掀起的刹那,少女眉眼间熟悉的温柔让沈砚几乎站立不稳。阿媛怯生生地唤了声\"爹爹\",发间银铃轻响,与云儿当年系在他腕间的安神铃如出一辙。
\"这些年,辛苦你了...\"云儿抚摸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泪水滴在他手背上,她话未完,沈砚已将她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十四载风霜在这一刻化作绕指柔,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又回到万毒渊畔等她的每个清晨。
阿媛悄悄退下时,沈砚埋首在云儿颈间,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药香。\"原来你从未负我。\"他声音嘶哑,指尖抚过她鬓角那抹新添的白发,\"就算等一辈子,只要能再这样抱着你,便胜过人间无数。\"院外的木棉簌簌飘落,为相拥的两人织就一场粉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