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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

梅雨季将尽,气一比一晴好,一大早悬起日头就把府里照得一片明媚,青砖绿瓦,幽栏朱廊,颜色处处鲜艳;东院树木多,参老树,新枝嫩叶,一片绿荫遮掩;园子外荷塘上也早早抽出叶子,漫漫铺开,一阵阵风拂过,清新湿润,沁人心脾。

前晌安排了府里诸事,兰洙匆匆往福鹤堂去。今儿是莞初的生辰,虽府里从不给辈人庆生,可私下里,相好的姐妹们总要热闹一下。老太太那厢也有规矩,一个头磕下去,要包个跟岁数相当的红包给晚辈压岁。兰洙一早就预备下两个八两的银元宝包在锦荷包里,喻为:破瓜之龄。

待来到福鹤堂,闵夫人已然带着莞初来请安。兰洙一旁陪着,想着一会儿提起来,她便把红包给老太太送上去。谁知扯东扯西,都是闲话,到了儿竟是起来有个远方亲眷的老夫人前儿殁了,虽路远久不来往,也得送个帖子去吊唁。眼看着这闵夫人是不打算开口了,兰洙蹙了蹙眉,只把那红包收好了。

从里头出来,兰洙想着该把银子给莞初,可这毕竟是从公中支取的,虽数目不大,一旦婆婆阮夫人看就不得。更况,这银子原本也该是老祖宗给的体面,私下拿算怎么回事?转念又想,人家相公可是个财神,弄得那的素芳苑像是神仙岛屿,吃的用的哪个不比这边强?莞初定是不会在意,真真不必了。

兰洙自己也预备了贺礼,便在廊下候着,叫了个丫鬟进去悄悄儿传话叫莞初。不一会儿,见人出来,兰洙招招手,莞初忙过来,“嫂嫂,”

兰洙握了她的手,笑着福了下\/\/身,“寿星奶奶,给寿星奶奶贺寿了。”

莞初抿嘴儿笑,“多谢嫂嫂。”

“我前儿就跟悦、秀筠他们几个商量今儿晚上在画楼摆宴,咱们几个好好儿乐乐呢,可悦不让我们忙,他二哥有安排。是么?”

莞初点点头,“嗯,是呢。”

“那他这会子怎的不见人?也不带着你给老太太磕个头?”

“柜上忙,后晌才回来呢。”

“哦,”兰洙没再计较,挽了莞初往穿廊走了走,见左右没人,才从怀里拿出了个薄薄的包袱,“这是那我给你的那个衣儿。”

莞初打开,玫瑰薄纱,细滑透亮,那形状更可着那羞饶地方裁剪出来,一眼看着脸颊就烫,“呀,这……我,我不要。”

“怎的?难不成是相公给你弄了更好的,看不上嫂嫂这个不成?”

“不,不是……”莞初羞得脸滴血似的红,“嫂嫂,我,我不用……”

“为何不用?”兰洙抿嘴儿笑,悄声骂道,“少在这儿给我装正经,掩了帐帘我就不信你家睿不是个疯的!”

“我……他……”那包袱在手捏着想烫手似的,莞初左右不是,磕绊道,“真的用不着……”

看她果然是不明事,兰洙笑着凑到她耳边,“傻丫头,用了才知道好呢。夜里穿这个啊,保管你明儿下不了床。”

头一次起闺房中事,莞初羞得要死,可想着今儿夜里的打算,也只得强压了羞臊,揉搓了一下,将那包袱掩进怀郑

“收着啊,我特意跟睿要了他给你做衣裳的尺寸。”

“啊?那,那他没问?”

“问了,我是因着老太太寿宴府里一道预备衣裳呢。”兰洙掩了口低声道,“我啊,好些呢,赶明儿你到我房里来,给你瞧。”

莞初闻言也悄悄笑,“怪不得……大哥舍不得你呢。”早听端阳节后,大哥佑与自己的娘阮夫人闹了一大场,这么个谨遵礼数、刻板守教之人一旦火起,竟是大得吓人,来归去只一个因由:不纳妾!

兰洙一听,脸颊泛了红晕,知心道,“我倒也没想着他能为我如此呢。如今,太太总算暂且搁下那事了。所以,你们要赶紧多生几个,府里人丁旺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见莞初红着脸颊讪讪的,兰洙只当她还羞,又逗道,“你那睿可比佑急性子,你这懵懵懂懂的,也不知跟他和着,他可是无趣?”

“嗯……”莞初磕磕巴巴的,怎么跟嫂子今儿才是打算头一遭呢,“我,我也不知道。嫂嫂,我……我想问问……那个……”

“想问什么赶紧问啊,一会儿你们太太出来了。”

莞初憋了半,才像蚊子哼哼似的,“嫂嫂……那个,他……怎样……才算是……”

“啊?”看丫头耳朵都红了,兰洙噗嗤笑,笑得腰都弯了,“傻丫头啊!都怀过一个了,怎的还跟没出阁的闺女似的!看来这些时都是睿不省事,不知道疼你是吧?”

莞初臊得恨不能钻地缝,可是……还是想知道,只得让他背了黑锅,点点头。

“男人啊,是这样……”兰洙握了她的手,咬着耳朵亲口相授,如此这般。待到末了又道,“妹妹,你这么个水晶玻璃一样的人儿,可不能在床上像个木头,早晚弄得他无趣,再疼你也没兴致了。”

“嫂嫂,那我还得给他……么?”

“不用每次。”兰洙悄声儿道,“莫惯了他。偶尔的,你上手,男人就像疯了一样。”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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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服侍闵夫人吃饭,又是长吁短叹,文怡那边不知怎样,原先的要定亲了,钱夫人却没再来找她来商量。话里话外也是埋怨,莞初一旁听着,只当不懂,今儿她可没心思计较这些,左耳朵进,右耳朵立刻就飘了出去。

日头西斜,莞初方从谨仁堂出来,傍晚起了风,日头也淡了许多,可这一路又是走得一身虚汗。回到房中,气喘缓不过来,汗也不落。原本该换衣裳了,却觉得自己身上又黏腻,吩咐绵月重预备了浴汤,水不敢太热,温温凉凉,这才把汗扑了下去。

擦干了身子,莞初又心地扑了些香粉,正要穿衣儿,见换下的衣裙旁正是那巴掌大的包袱。轻轻咬着唇,人不动,目光却也离不开,正是犹豫不决,忽听得浴房外绵月进来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穿上……

镜子里,嫩蕊莲心的颜色,淡淡的,轻丝薄曼,贴合着腰身,似是出水的莲骨朵儿带着水珠儿,一丝一毫都不差。这是他前两日就给她预备出来的新衣裳,从来不曾量过,却是越来越合适。他是怎么算出尺寸的?想着那双大手在她身上轻轻抚过,每一处弯曲与挺立,了然于胸……

莞初低了头,心思又腻,可从前忽地暖热的感觉再寻不见,再也不是那受不得的心跳……

凉水里沐浴,手脚都凉,此刻浑身麻麻的,乏力。早起扎在穴位,那痛已然十分绵软,莫是大喜大悲,此刻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无力痛、无力想……

换去衣衫下,摸到那一排银针,带,还是不带?银针在手,一旦忍不得,她一定会扎下去,那他……可就真伤着了,再也不会疼她了。想了想,心地包了帕子掖在枕下,只要自己好好儿把握,该不会有事……

正一个人出神,外头传话上来二爷已经在二门上候着二奶奶了。莞初忙应下,转身就要走,忽地脚下一软,绵月一把扶住,“姑娘!你,你这是……”

“……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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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入廿的,满满的月悄悄暗下一弯,高悬在舷杆上;沉静的玉盘,淡淡荧光,铺洒在缓缓流淌的河面,耳边那一波赶着一波、轻柔的水声便有了形状,带着月光流向那看不见尽头的远处……

清清的夜,一点虫鸣,周遭树影斑驳、风下轻轻摇动,地仿佛归了远古,只有月亮、石头和水。

船泊在湖心岛,随着凉凉的水波,悠悠地漾着;船头的两人相互依偎,夜深已无风景,只是听着水,听着彼此轻轻的气息……

他的怀抱紧,丝毫觉不出她几乎再也不吃力。将才在外头吃饭,是新开的酒楼正宗的京城口味,他定下了几乎所有的菜品,一道一道给她,夹给她,一起细细地品,兴致勃勃;她却坐都有些支撑不住,强撑着,握着一盅冷茶,一口一口抿下,将身上落不尽的虚汗悄悄扑下。

一路来,窝在他怀中,他怎么逗弄她不羞,她也不离,多攒一分力气是一分……

来到船上,静夜,静水,那心慌的乏力才慢慢平复,听着他的心跳,她自己的心也仿佛一点一点地又有了跳动……

“丫头,夜凉,咱们进去吧?”

原本他是预备了要在私宅给她庆生,可丫头前几日自己的时候随爹爹坐船下过一次汉水,夜里泊在岸边,水波摇着,睡得好香甜。齐睿想想也是个景儿,这便依了她,吩咐人将船好好收拾了一番,重置了床榻、帘帐,拢了暖炉,毕竟五月将出梅雨的,水面高,夜里也寒。

“我不。”

怀里的声儿又撒娇,齐睿低头蹭蹭她的发,“怎的,这黑乎乎的水面看不够了?”

“哪是?是你还没给我礼呢!”

“将才在车上不是给你了么?”

“那个画扇么?倒是精致,可你也那是莫大哥和莫夫人给咱们两个的,怎么能算是你的呢!”听着头顶上没了动静,莞初不依了,“你是不是什么都没预备?啊?是不是?”

静静的水面,声儿惊乍,齐睿看着那仰起的脸嘟了嘴巴,笑了,“这船,还不算我的预备啊?”

怀里立刻挣,齐睿赶紧摁下,“真真是惯了你了!”

她正是不服,忽地脖颈上凉凉的,低头看,变戏法一样,竟是多了一条银链子拖着一只吊坠儿,“呀,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西洋泊来的,项链。”齐睿着,给她结好锁扣。

莞初低头捻起那坠子,椭圆的银,细腻水亮,一层一层雕琢,圆顶楼阁,奇花巧木,果然不同中原的景致,镂空下去竟是能看得到那颤颤的花瓣,不觉叹道,“这花雕,真真是巧呢!”

“嗯,卖的人并不识货,这东西少也一百多年了。原先我得着过一只珠宝盒,是西洋宫廷的古物,看这成色与雕品,颇似这链子,我估摸着这个也是。”

“真的?那值好多银子吧?”

“银子么,倒其次。”着齐睿伸手在那坠子边上轻轻一扣,啪地弹开,莞初吓了一跳,再看,那椭圆的坠心里嵌着一只白玉雕刻的头像,忙举起来对着月光,“呀!”回头端详着他,笑了,“这么像!”

齐睿也笑了,双臂环了她,“你不知道啊,咱们那位莫夫人可是位人物,她笔下花鸟鱼虫都能活,人物最甚,给我画过一副像,我就依着那个找锐了这么一个。”

莞初乐,对着月亮,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坠子,抬手摸摸他的鼻子,“嗯,鼻子最好看,最像呢。”

他伸手握了那坠子,放入她的领口。的雕坠儿顺着雪白的肌肤,带着他手心的热轻轻地坠在了那两只胖胖鼓鼓的兔兔之间,他低头磕在她的肩上,“为我的丫头贺生辰。从今后么,我就这么地挂在你心口。”

“……嗯。”

钝钝的心不敢跳,莞初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相公,我也有礼给你。”

“哦?是什么?”

“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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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舱门,落下帐帘,玻璃烛灯停在船头,恍恍地映照舱中,与泽轩一样,雨后初晴、淡淡水蓝的颜色;白玉香炉淌着滚滚白雾,若有若无的清香,驱散着水上的潮气。

“相公,你……把眼睛闭上。”

齐睿将将褪了外袍坐到床铺上,听这一声吩咐的有些羞,还有些犹豫,他不觉挑挑眉,看着跪在眼前的丫头,软软嫩嫩,一朵莲骨朵儿,脸上也不知是烛光染的还是将才外头凉进了舱中扑了热晕,粉粉的,端详了一下倒也无甚异样,他便依着她的话合了双眼,“这是要做什么?”

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在耳边,近在咫尺,暖暖的女孩儿香已然悄悄地飘进鼻中,这味道是他夜不能寐、最钻心的软处,他轻轻地睁开眼睛……

她正低着头,衣衫半解,曝出里头雪白如玉的肌肤,隐隐约约罩在玫瑰纱下,烛光里晕出一片旖\/\/旎□□;薄纱轻拢,拢不住那圆圆的饱满,撑得那纱儿几是无力遮掩,晶莹剔透;两朵粉嫩的花瓣轻轻飘落,扣得那么随意,那么轻盈,恰恰入骨;她低着头,不防备,已然松解的衣衫滑落,露出香肩一朵,人不觉,还在宽解罗裙,这形状,最是慵懒,媚到心髓……

他的眼睛似忽然充血般灼热,身子里死死压制的那股力道,只这一眼就破出胸膛直冲头顶,“你,你这是做什么??”

莞初正勾着一只结,颤抖的手怎么也解不开,头顶一声乍,吓了一跳,“呀!你怎么睁开眼了?”着,立刻抬手捂了他,“不许瞧!”

他一把拉下她的手,大手粗鲁地把落下的薄衫拽起来给她披上,“穿上!”

“相公……”

他拧着眉的模样着实吓着了她,狠狠喘了口气,转头就要起身。莞初愣了一下,扑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相公……”

衣衫不理,贴着他的背,薄绸的中衣挡不住那软软的身子传来的腻滑与温暖,将才的景象又在眼前,那股力道摁不下去,挺在身子里,烧得他心慌,“……睡觉。把中衣留着。”

“我不……”

“丫头,你,你这是……”白玉细藕,娇娇的手臂就缠在他腰间,莫是抬手去解开她、推开她,他此刻连低头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牙道,“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狠狠的一句,他那么恼,那么恨,入在耳中不知为何竟是让她酸酸的,鼻尖在他背上蹭了蹭,笑了,“是,我就是……要要你的命。”

齐睿一挣眉,没听懂她的话,正是要开口,忽地腰间一松,低头,手竟是在解他的衣扣,“丫头……”

伺候他洗漱、更衣,做了无数遍,可这一回,环着他,抱着他,她的手竟是抖得一颗盘扣都解不开……

他等了又等,身后那娇娇的气息都有些喘,可他身上的衣衫依然严严实实,他无奈地笑了,“丫头,不必如此,啊?你……”

话音未落,她竟是起身绕到了他胸前,手指捻起那盘扣,低头,张开嘴巴,碎玉般的牙齿咬在了指尖、撕在了那薄绸的盘扣,一颗接一颗,撕咬开来,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兽,只管慌慌地奋力搏着,丝毫不觉那头顶几乎要窒息的目光……

跪在他胸前,她的衣衫早已挂不住,从肩上滑落,一条细细的丝带牵着,的结系像只魅色的蝴蝶啄在那雪白的背上,在他的目光里轻轻颤动着翅膀,每扑扇一下,那屏持就更松懈一分,滑向崩塌的边缘……

最后一颗终是解开,她迫不及待地扑进他怀里,那力道是她整个的身子,将他撞得生疼,滚烫的胸膛终于接住那凉凉的肩膀,紧紧地贴着,雕花玉坠,硌在两人之间深深的烙印,那一刻,各得其所,他闭上了眼睛……

“相公,你要我……行不行?相公……是我错……不该苦着你……可是,我不会……”

委屈求饶的声儿哆哆嗦嗦,毫无防备就撕开了他的心口,苦苦压制不住的力量,冲开了所有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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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魂魄微不足道,只有被他折磨的颤抖才能在这世间留存……

从未觉得死亡的边缘是这么迷人,她没有了身体,只有双臂;像风雨中被吹打的柳枝,止不住地颤抖,抖得她再也握不住,心慌,却是无力,眼睁睁看着手臂滑下他的肩头,再无把握;她离了,他却在,空落的心忽地填满,长地久,何须两个人,只要一个饶力气,就足够了……

任凭摆布,泪水是唯一还能挪动的地方,贴着他的脸颊,畅快地流;迷离的双目,看到将才船舷的月亮,慢慢地靠近,那么清凉……

溺死的边缘,最后一口气呵在他耳边:“相公……我想与你……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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