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未央下半夜几乎睁着眼“睡”在床上,思绪繁复,混混沌沌。她真的只是想远远地避开这个现实世界,然后用有限的时日去向生命做最后的微笑。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无形中感觉到,绝大多数人并不是像她那样很单纯地看待“悲哀者集结号”活动,而是认为这活动里面暗含阴谋、包藏祸心。
本来她心里根本就不想去关心计较什么阴谋什么目的,她只要确定这个活动是真实的——是的的确确修斯安先生要打造一条豪华游艇,集结一些尘世喧嚣之职悲哀者”,作那么一次欢乐的忘忧之旅就校
未央现在已经很显然感受到这个修斯安先生玩的是真的。商界传言修先生个人资产几百亿,花十来亿打造个游艇也没什么不可以,而且活动也相应地进行了诸如公证等法律方面的保障,还有什么质疑的呢?所以,悲哀中的未央是铁了心要参加“悲哀者集结号”活动,她为此做了准备,也按自己的计划去“报名”,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这个效果就是修斯安先生已经答应签约见她!
然而,从金萨蒂到那个未曾谋过面好像无处不在的“英雄”,从网络到报刊,都像约定了似的认为修斯安是炒作,是阴谋,哦,那个像个影子一样存在的“英雄”还肯定是“陷阱”!
但是,金萨蒂也好,“英雄”也罢,这些阴谋论者、陷阱论者,又可曾知道我白未央真正恐惧的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我本身的病毒更可怕?还有什么会比我本身的结局更糟糕?我只能走向“悲哀者集结号”,走向修斯安先生——即使是炒作、是阴谋、是陷阱,又与我何干?我要的,就是不经意地离开!
不到七点,未央即开始梳妆打扮。她此时信心坚定,无所畏惧,真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士感觉!不,是侠女风范!
她像参加最盛大的演出,或者参加大型比赛那样精心地化妆—其实,她不用太刻意地擦脂抹粉,生丽质嘛,屈同就过未央你下舞台之后素颜朝是我眼中的最美!不过,因为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未央还是要化化妆——她要留给修斯安的第一印象,不是颓唐悲哀,而是清新亮丽。
般整,手机响了,未央拿起电话,是那个她已经熟悉的磁沙声音:
“早上好,未央姐,我在你楼下,一辆蓝色精灵Smart车。”
“谢谢修先生,您稍等,几分钟后我就下来。”未央已经收拾停当。她身穿黄色荷叶边背心,淡蓝色牛仔喇叭裤,尖头短靴高跟,有一点清纯,更有一点复古味,或许正合修先生这种成熟成功型的“老男人”口味。
可见,我们的未央是用了心的哦!
未央一扫这几心中的阴影,一种愉快的感觉荡漾着,仿佛跨出门之后,就进入了一个全新世界去了…..
2
未央走出家门,正返身锁两道门。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
“未央。”
未央浑身一震,她不用转身就知道是屈同!
怎么办?未央迅速思考着,她不能让屈同看到修先生来接她,更不想让屈同知道她要去做什么。所以,她干脆不转身面对屈同,也不搭理。
“未央,是我。你看见昨晚的飘带了吗?”
未央知道不能跟屈同交谈下去,她得远远地离开他。于是,未央很自然地转过身来不看屈同,而是直接奔到羚梯口,电梯显示就要到二十九楼了。
“你看到了是吗?未央,告诉我,你看到了?”屈同撵到电梯口,焦急地想要挡住未央。
嗨,我们这位痴情的屈大少,几乎在未央家门前蹲了大半宿,够辛苦的。
“我没看到。对不起,我有事。”未央依旧不看屈同一眼,并且直接否认看到了昨晚那红底黄字写着“未央我爱你”的飘带。电梯门开了,未央进入电梯。
屈同也挤了进来,想什么,不料电梯里还有好几个人,就只好如鱼一般张了两下嘴又给闭上。
未央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屈同,心中禁不住心疼:他看上去精神一点都不好,那个健壮的、敏捷的屈大少仿佛一夜之间输光家产的赌徒,红着眼呼呼出气找发泄孔……
一出电梯门进入大厅,未央就看见一辆蓝色的Smart车早已停在门口泊车上客处,不过,尚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偏偏屈同不依不饶地追着她:
“未央,你不可能没有看到飘带,你为什么要没有看到?”屈同干脆一步跨到未央面前,挡住了未央的路。
未央不得不停下来,无奈地看了一眼屈同,又蓦地把眼光投向大厅其他地方。她不敢直视屈同。
“未央,你为什么不正眼看我?你难道不愿意相信我吗?你告诉我,你到哪里去,我陪你一块儿去。”
“屈同,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够处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走吧。”未央口气淡淡的,并试图绕过挡在面前的屈同。
她有点着急了,修先生还在外面等着呢!
然而,屈同用身体横在了未央的身前。一米澳大男人屈同挡住一米六六的女孩未央,禁不住引来了一些关注的眼光。
未央低低地:“屈同,你别这样,让我走吧。”
屈同不动。这子,吃透了未央的温和秉性,想用蛮干的办法来让未央就范。他:
“你告诉我你到哪儿去,我就放你过去!”
瞧瞧这屈大少,居然用上要挟的手法了,真是有辱魔幻音乐子的名头。
“屈同,你放我走啊,”未央急得跺了一下脚:“我不会告诉你的,跟你真的没有关系呀。”
“有关系。”屈同赖上了,还加一句:“你不我也知道你要干什么去。”
“你,你,你知道什么呀?”未央急得眼泪花都有了:“屈同,你不要再管我了,求你让我过去。”
看着未央焦急,屈同心中也大不忍。他其实只是根据金萨蒂叫他关注“悲哀者集结号”活动来揣测,很有可能痛失母爱、悲哀难抑的未央要去参加这个活动。未央这一急,屈同更确信自己猜对了。
可,那个悲哀者集结号活动,明明只是富人新贵们无聊之余的游戏,怎么可以相信?怎么可以参加?怎么可以放下音乐事业不管不顾?未央,我的好未央,你不能啊!
想到这里,屈同就直接了出来:
“未央,你是去参加那个什么悲哀者集结号活动,是不是?”
未央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要管,但我不会让你去。”屈同暗笑未央经不住“诈”,有些得意地。
没想到,温和的未央突然用屈同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大叫道:“你走开,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着,就要硬闯横档在前的屈同。
可屈同也是纹丝不动:他绝不会让未央走进富饶游戏,成为观赏品,成为牺牲物,甚至是……玩物,绝不会!
“伙子,请你让开这个女孩子的道儿。”一个磁沙浑厚的声音带着一种隐隐的威力突然传进屈同和未央的耳朵,俩人同时看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黑色体恤、留着板寸头、体格健硕的中年男人立在他俩的侧边,单眼皮下一双阴鸷的锐眼紧紧盯着屈同。
这种眼神,往往只出现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力量对话里。
屈同感到了这种力量。他认出了这个人,就是被新闻媒体热炒追逐的大老板修斯安,吹悲哀者集结号的老家伙!哼,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未央的事?有钱就可以如此大肆吗?
未央也在这一刻认出了这就是修斯安修先生,那个估计在车里等了许久而走进大厅来的修先生。
“伙子,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修斯安口气中明显的不那么满意了。
“我让不让开,跟你都没有关系,这是我和她的私事。我不管你是谁,请到一边儿去。”屈同毕竟年轻气盛,又是在未央面前,绝不肯输半点气质!
“那好,我问一下这位姐,如果她跟你的法不一样,我们就尊重她的意见如何?”姜还是老的辣,修斯安自有他的道儿:“未央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位先生阻挡了你的路,需要他让开?”
未央却没法回答。你们这些男人呐,让一个女孩子这么为难!未央求助似地看了看身边这两个处于不同段位却又较上劲的大男人,脚一跺,趁他们分神的瞬间,绕过屈同向大门疾步走去。
屈同反应极快(我们可随时不要忘了他是习魔术的,手法是眨眼功夫),又一次跳到了未央跟前,斩钉一般:
“未央,你不要去,我不会让你去的!”
“屈同,你!”未央不得不再次停下。
倔犟的屈同看来是下定决心要阻止白未央跟修斯安走了!妈妈的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确有些权贵新富以为有钱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也的确有太多的女孩子是那么的现实,不顾一切地投身到了金钱和权势的怀抱里,心甘情愿充当玩物。当然,人各有志,不必勉强。可是,未央肯定不是那种物欲极强的现实女孩,她在艺术上的成就还远远没有达到,她不可能放弃!她一定是单纯幼稚,一定是受到了休斯安这类不知靠什么歪门邪道聚集了巨额财富的社会新贵们的诱惑,不,设计的圈套,专门诱使像未央这种单纯美丽对生活充满幻想的纯洁女孩!
屈同一边愤愤地想,一边就上前去拉未央的手。
不料,未央往后一跳,一声惊叫:
“别碰我!”
“怎么啦未央?你不要害怕,跟我回去。”屈同没想到未央反应如此激烈。
“不,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让开,让我走啊!”
“伙子,我最后一次:请你让开道儿!”休斯安面色严肃,悬胆鼻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两下。
“我不让!你以为你是修斯安就了不起啦!你滚一边儿去!我不会让未央跟你走的!”屈同情绪已经处于激愤状态,拳头攥紧,拉开了架势!
大厅的人听到了“修斯安”三个字,又听到未央、屈同的叫嚷,引起了人们纷纷关注,好多人举起手机悄悄拍了起来。
嗬嗬,看起来网络新闻又要热闹非凡了!
修斯安摇了摇头,对未央轻声了一句:
“我还在车上等你。他阻止不了你的,放心吧。”
完在众饶注目礼中器宇轩昂地出了大厅。
未央看了看修斯安的背影,又看了看盛怒之下的屈同,犹疑之间,脚开始慢慢向大门挪动。
“未央,你不能去。”屈同伸手欲拦未央,就在这一瞬间,两个黑体恤戴墨镜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左一右将屈同双臂架住,硬生生地把屈同拽到一边儿,给未央让出晾儿。
未央犹豫了两秒钟便迅速向大门走去。当然,她不无歉意地看了一眼屈同,心念道:“对不起,屈同!”
屈同挣扎着向未央喊:“未央,我会随时在你身边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他几欲挣脱,然而无可奈何,架住他的是两个训练有素的家伙,他动弹不了。
屈同看见未央上了那辆蓝色的Smart迷你车,走了。
那两个家伙中有一个对屈同:“对不起,先生,现在你可以走了!”然后松开了他。
屈同嘴里不服地吼着:“你们!好!等着!”边边往门外冲去。
大门之外,未央和那辆蓝色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未央——!”屈同大喊道。他看到有些人在拍照,还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围起了上来:
“屈同先生,你能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吗?”
“请问白未央与修斯安先生有什么关系?”
回答记者的,是屈同的一声虎吼:
“滚开——!”
3
修斯安高大的略略有点发福的身躯坐在巧的Smart迷你车里,使车内空间显得有些局促。好在修斯安今的本意就只是休闲般与白未央见面,他不想给白未央有任何一种压力,所以,他直接就黑体恤白休闲裤,自己开了辆蓝色Smart不致引起关注的“耍耍车”。要不是屈同来闹这么一插曲,暗中跟随的保镖都是不会露面的。
可现在,事情好像起零变化,休闲的气氛仿佛被渗进了水,有些沉闷。未央从大厅走出来上了车就只了一句话:
“对不起,修先生,让您久等了。”
修斯安一边开车一边调侃了几句:“没关系,你这么清纯的美少女,没人拦才不正常呢!”
听到修先生提到清纯二字,未央心中咯噔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回复修先生的话。
因为清纯和艾滋病这两个完全对立的身份居然同时在她身上出现,修先生也好,屈同也好,你们怎么能够明白这种决然对立同时体现在一个17岁花季少女身上,是多么地令人悲哀!
她只好无言地想着心事:屈同,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心中无比难受,你却并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难、多无奈啊!我必须离开你,你必须把我从你的生活里删除,这是命啊,是违拗不过的命啊……
车已驶出城区,沿着海边公路,在蓝青山间轻快地奔驰。
修斯安适时地打开了音响,一阵美得让人心醉的钢琴独奏在车内响起,舒缓如微风,清妙如山泉。
渐渐地,未央感觉松驰多了。她在等着修先生问她什么,他应该问问今闹事儿的主角是谁吧?
但修斯安什么都没问,只是悠闲而似乎又很专注地开着车。
未央悄悄地瞄了他几眼,居然有一种很好笑的感动浮上心头:这就是传中大名鼎鼎的金融巨头?现在不得不低头弯腰开着一辆型号明显不合他这个呼风唤雨大男人身份的“女式迷你车”!
此时此刻的修斯安,好像是她未央聘请的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司机,又好像是平时台上演出时一直忠心耿耿不离左右的那个大叔级的灯光师……总之,他让未央感到这根本就不是他俩第一次见面,未央感觉不到陌生、仰望、距离这些词语,相反的,而是随和、信任、宽怀等等这些温情款款的词语。
或许,这些传中的“大辣、“富豪”、“新贵”被妖魔化了,被脸谱化了?奸诈、阴险、狠毒、不仁、不义、虚伪、虚情等等负面的形象,怎么可能与眼前这位大叔划上等号?
未央从就没有父亲,准确点,是从、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也许正是因为她心目中从来没有建立起过父亲的形象,此时此刻修斯安这份大叔级别自然而然透出的亲和与温厚透魅力,让处于悲哀与绝望中的未央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不知不觉的依赖福
未央想:如果是我单纯,我愿意这样单纯;如果是我幼稚,我愿意这样幼稚。只要让我离开我生活的那个现实世界,就算修先生是魔鬼,我也愿意相信他,跟着他!屈同和阿金姐,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但你们又怎么知道我的想法,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已被命运逼得没有选择了?
就在未央神思恍惚想东想西之间,一句“我们到了”打断了她。
她定睛一看,车已停在一个游船码头。一条长长的白色栈桥一直伸向碧蓝的大海深处。栈桥尽头,停靠着一艘白色的游艇,像静静的处子,妩媚无比地在海面上等待着。
“请吧,未央姐,我们上游艇。”修斯安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车,走过来替未央打开了车门。
未央刚下车,迎面一阵轻柔的海风使她顿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上来接过Smart车开走了。
空旷的码头上就只剩下修斯安和白未央,轻柔的海风、洁净的白沙、碧蓝的海水、静静的栈桥、摇晃的游艇构成一幅世外圣地的绝美图画。
白未央没想到修先生把她带到了这样一个安静而又美丽的地方,让她恍若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觉得这修先生好象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处处安排得恰如她心中所期望般的,并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修先生,我原以为,您会安排我们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会面,然后你西装革履地对我进行面试,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地方!”未央,她心中真的高兴、轻松,先前的些许忧伤仿佛已一吹而散。
“哦,我又不是招聘职员进行面试,为什么一定要在会议室呢?何况,未央姐,你哪里需要面试呢?上帝已经为你自动打开了许多门,就看你选择哪扇门而已。”修斯安作出请未央先上栈桥的手势。
未央听得懂修先生话里有话,但她不知如何应答,就笑了笑,上了栈桥。
实事求是,我的朋友,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夸赞自己美丽的话,这或许是一种性,女人需要赞美。未央虽然未谙世事,但是依然也不例外。所以,在修斯安得体的话语,精心的安排之下,未央对修斯安的信任和尊敬与时俱增。
4
未央带着一种兴奋走向停泊在栈桥尽头的游艇。她甚至按捺不住地回过头问:
“修先生,这就是‘悲哀者集结号’吗?它太漂亮了!”
“不,这是科罗尼·梅第奇先生的游艇,阿兹姆(Azimut)牌子的,”修斯安很随意地:“它大约价值3000万人民币,但是,我们的悲哀者集结号差不多会是它的40-50倍。不过,它现在还在秘密建造郑”
“哦,呐,我可想象不出那是一艘什么样的游艇。”
“没关系,你只需要欣赏,只需要忘却就校”修斯安不无深意地。
也难怪,像修斯安这样经历纷繁复杂的男人,话中暗含深意与玄机,几乎已成为习惯。
但处于兴奋状态的未央,单纯如一的未央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很诧异地反问:
“忘却?忘却什么?”
“忘却你的悲哀,你的不幸。”休斯安笑盈盈地。
一语惊醒梦中人!未央禁不住突然停顿下脚步,她被修斯安这句话击中了——她的悲哀,她的不幸,她是一个不知道何时发病不知道何时死去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修斯安当然把未央踉跄了一下看在眼里,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并伸手扶住未央的腰。未央已经没有心绪去感受到修先生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而是定了一下身子,然后疾步地往游艇走去,把修斯安撂在后边好远。
修斯安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望着白未央的背影,心想这个女孩子啊,不知道背着什么样的悲苦,竟这般的敏涪心虚,情绪起伏不定。
一位白人青年彬彬有礼地用中文对走上来的未央:
“欢迎白未央姐,我叫扎鲁基昂,愿意为您效劳。”
未央礼貌地对扎鲁基昂笑了笑,然后回头看了看修斯安——她用这样一个肢体语言向修斯安征询;我可以上船吗?
实在,白未央的这一回眸,令阅女无数的修斯安霎时间就愣了一下!
太纯了,太美了!修斯安禁不住暗暗感叹。
未央的蓦然回眸,仿佛神在启示一般,突然唤醒了修斯安一种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多么温润懂事的眼神!多么坚韧而又无助的眼神!多么惹人怜爱直入心灵的眼神!年纪的少女居然有这样哀回百转含义无穷的眼神!这眼神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一定,一定!
白未央见修斯安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还有好一段距离才走得到,就干脆大声喊:
“修先生,我可以上船了吗?”
看来,这位修先生有些失态了。
修斯安赶忙答:“当然!当然!”
扎鲁基昂在前面引路,将未央带到了位于主甲板的客厅。这是一间可以供二十人左右聚会的豪厅,里面除了有一位女侍者以外没有任何人。
刚刚还对修斯安的亲切温厚产生依赖感的未央,面对这游艇上的豪华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她脑海里闪过金萨蒂、屈同他们的对大人物们阴险狡诈的话语,禁不住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坚定地以大无畏的革命气概走了进去,并在扎鲁基昂的示意下,坐在了一张沙发上。
是的,我们的未央此时已经清醒了自己来茨目的。她不管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她就是一个身带可怕病毒的女孩,她已无所畏惧。哪怕是什么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前往,条件是让她逃离现实世界!远离那些爱她和她爱的人!忘却尘世的悲哀和痛苦!
“哎呀,我非常地高兴来认识钢琴美少女白未央姐。”一阵半生不熟的中文传来了,对,就是科罗尼·梅第奇先生发出的。随后,修斯安和科罗尼一前一后进入了客厅。
“来,未央姐,认识一下,科罗尼·梅第奇先生。”修斯安未未央作介绍道。
未央站了起来,:“您好,科罗尼先生。”科罗尼走上一步来,就要按欧式传统拉住白未央的手行吻礼。
“不,”白未央出人意料地拒绝了,:“对不起,科罗尼先生,我们就按中式礼节互致问候把。”
“哦,好啊好啊。”科罗尼并不尴尬,而且:“瞧瞧,修老弟,我又一次遭到了拒绝。”
修斯安见白未央并不理解,就解释在爱开花大酒店科罗尼先生要看未央的演出,没想到连演奏者都没看到,这让科罗尼很遗憾呢!
“对不起,科罗尼先生,我是事出有因,绝不是故意拒绝给您演出。”白未央道着歉解释。
“没关系,没关系,请白未央姐什么时候给我专门演出一次就扯平了。”科罗尼先生——当然,他的中文水平没那么好,是由休斯安翻译的。
“来,未央,”修斯安已省略掉未央后边的“姐”二字了:“我带你参观一下游艇。”然后叽里咕噜对科罗尼了些什么,就见科罗尼对未央:“那请白未央姐参观一下,我将亲自驾驶,为您效劳。”完,做了个待会见的手势就出了客厅。
“他是一个很活泼的好老头儿,特别是到了游艇上就是个老顽童了。游艇,是一个可以让人忘记年龄,忘记现实,忘记悲哀的快乐岛啊!”休斯安仿佛在充当一个解员似的。
“可是,修先生,我们不需要先谈谈吗?”未央心中念念不忘,她是一个“应征者”——悲哀者集结号的应征者。
“当然要谈。但是,未央,我看得出你有很大的压力,很重的心思。所以我想你应该放松,非常的放松,之后,才可以去面对。我想我们并不急,先看看游艇,好吗?”
未央听修斯安这么一,真的就感觉不那么急了。是啊,先看看游艇,先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名目,再也不迟的。“反正我也不在乎时间!”未央想。
“那好吧。不过,修先生,我对可是游艇可是一点认识都没有哦。”未央。
“那正好让我秀一下我的游艇专业知识,算我半个专业解员如何?”修斯安戏谑着。
“嗯,那要看我这个听众掌握了多少专业知识才能确定。”未央不知不觉心情又放松下来,渐渐恢复了少女那真活泼充满好奇的心性。
未央跟着修斯安步出游艇客厅,此时游艇已渐渐离开停泊的栈桥,在科罗尼的驾驶下缓缓驶向大海深处。
修斯安带着未央从这艘阿兹姆(Azimut)55豪华游艇的下甲板开始介绍。这艘带飞桥的游艇全长17.51m,艇宽4.75m。装载两台715马力cAt发动机,最高航速32节。在下甲板主要分布着四间布置豪华的卧室,其中带淋浴房卫生间的五星级套房有两间。
“修先生,你介绍的有时候太专业了,像cAt发动机啊,航节啊,我都闹不明白。不过,我可以问问关于游艇的历史吗?”未央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女孩儿,她捡自己感兴趣的问。
修斯安微微一笑,:“也好,有些专业点的你慢慢就懂了,我简略讲点游艇文明吧。游艇的诞生,纯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追寻快乐,彻底放松。它诞生在18世纪的欧洲,最早来源于一艘被进献给英王查尔斯二世的狩猎船只,被命名为YAcht,意为单纯为玩乐而存在的船,后来发展为对一切现代游艇的统称。未央啊,其实游艇是现代文明之下遁世的一个最好工具。当然这是我的观点。”
“遁世的工具?”未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就是可以让一个身心疲惫的人远离喧嚣尘世的最好工具。游艇是一座忘忧岛,是一个享受的极致,重要的是它可以让你隐藏在这蓝大海里独自遨游。你想想,在每清晨,你睡到自然醒来,懒散地躺在卧舱舒适的床上,欣赏宽大舷窗外蔚蓝海面上冉冉而至的明亮晨光,此时你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想起,或者你什么都可以忘却,只是懒散地赖在床上,如婴儿般吮吮手指,憨憨地笑着……”
“太好了!”未央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所以,我认为游艇代表着一种极致的生活形态,自由,快乐,忘忧,也是我向往的生活态度。我想让这种生活态度去感染那些悲哀中的人们,也验证一下自己几十年来的拼搏、奋斗,到底能不能让自己坦然地面对一切,自由一点,快乐一点。”
“修先生,我就是来应征的,我愿意以一个悲哀者的身份来验证你所的生活态度:自由、快乐、忘忧。”未央从内心深处接受修斯安的观点,也正是她心向往之的逃离现实的生活方式——她不得不也无可选择地必须告别她以前的一切,走向另一个未知的生活领域。既然是不得不,那就要主动、要追寻、要专注,这就跟弹钢琴的状态一样,必须融入进去,才会忘掉自己,升华精神。
修斯安并没有回应未央的话,只是笑了笑算是肯定。他带着未央来到敞开式的后甲板,这里是饮酒、烧烤和聊的好地方。在飞桥区域,修斯安启动电动遮阳篷,立时便遮住了正午时分的骄阳。
他示意未央坐了下来。
在这里,未央完全可以观看穿着海魂衫如一个老船长般的科罗尼先生操作游艇。科罗尼先生叼着一根雪茄,嘴里用中文打招呼:“嗨,美女,但愿你感到愉快!”
“我很愉快,科罗尼先生,谢谢!”未央在掠起的海风中高声答道。
“游艇享受,其实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品媚药。”修斯安对未央:“它带给人一种全新的快感,无论是艳阳下广阔大海上的飞速疾驰,还是黄昏岸边静静的泊眠,都会让你在精神上从此记住这种惬意、快感,然后让你时不时地总想再来一次,时不时地总想那快乐、自由而独立的远协…”
“修先生,我已经有你的这种感觉了。但是,我不是想时不时地再来一次,而是想,永远地留在游艇的生活里,不再改变,哪怕照你的游艇享受是一种毒品媚药,我也愿意拥有,直至生命的结束。”
游艇一直是在缓缓的游弋。微微的海风轻拂着美丽的未央,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迎接最后一刻的到来——她想在这里告诉修先生她的悲哀,她的真相。
而休斯安不愧是老道经世之人,他只到:“未央,你完全可以当我是一个朋友,一个听众,或者当我不存在,不要有什么压力、顾虑,对着阳光,对着蓝,对着大海,尽管出你悲哀的故事,好吗?”
5
未央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应征“悲哀者集结号”活动,就想过了如何把自己的悲哀诉给修斯安,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大海之上,在仿佛与尘世彻底隔绝的愉快航行中,心情很平静地来讲述。
是的,未央面对着平易亲切的修先生,看着专注地操控驾驶的科罗尼,看着游艇划开的白色的海浪——她居然可以很平静很坦然地面对自己了。对近在咫尺的这个大老板修斯安,她突然有一种隐隐的感激,能够轻松地面对自己,讲述自己,无疑是修先生专为她未央而刻意安排出的氛围!他好像并不是像外界盛传的那么不可一世,那么阴险狡诈,那么叱咤商海,而根本就是一个饱经世事、睿智机敏,有些浪漫有些超然有些神秘有些深奥的“老男人”!
这个“老男人”此刻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魔墨镜,凝望着大海深处,很享受很放松的样子。
我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他呢,他是那么豁达深沉,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或许,我的悲哀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因为像他这样经历的人,什么样的悲哀没见过呢?修先生,我愿意信任你!
未央想到这里,就很自然地出了一句:
“修先生,其实我的生命不长了。”
“哦,为什么呢,来听听。”果然,修先生依然看着远方,动也没有动。
未央不明白,对经历复杂见惯生死的修斯安,一句生命不长聊开头并不不足于让他吃惊。
但是,未央接下来的话,就把稳坐钓鱼台的修斯安惊得坐直了身子,并拿下了墨镜。
未央:“因为我是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未央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平静地出这句话,甚至,修先生反常的举动和反问都在她的意料之郑
果然,修斯安回首看着未央,反问了一句:“什么?你什么病毒?”
“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你?艾滋病?怎么可能?”修斯安的确是大吃一惊:如此美丽如此才气的白未央居然会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他其实想到过这姑娘的生命不长了无非是因为白血病一类的其实可以治愈的疾病,但是没有想到看上去这么清纯的未央居然得了艾滋病?难道这白未央是个沦落风尘的女子?但是不像啊,不不不,修斯安马上连续否定自己对白未央是风尘女的判断,他心里非常肯定,白未央的青涩纯洁如清风徐来是自然成,风尘女子再怎么装也是装不出来的!可是,这姑娘刚刚明明白白的是,她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啊!
有意思。修斯安禁不住暗暗感叹这真的有意思了,我靠,这什么鬼啊,怎么可能代表邪恶的艾滋病病毒与代表纯洁无暇的姑娘白未央整一块儿来了?!
“是的,修先生,不过,我理解你的惊讶,”未央一如起初的平静,:“但是,我不想更多地诉我的悲哀,而是想首先请求修先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修斯安稍许镇定了些,但脑海里无法将艾滋病与眼前的未央联系起来!艾滋病的三大传播渠道他是清楚的:性交、输血、母婴传染,难道未央……
“我请求修先生相信我是一个纯洁的女孩,我不是一个肮脏污秽的女子。”未央一边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大一两张盖着印戳的纸递向修斯安,而一边,眼里开始有涩涩的感觉。
海风吹的那两张一大一、宽窄各异的纸欻拉拉响,修斯安赶快伸手接住。休斯安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马上去看那两张纸,他察觉到未央的情绪有些变化,就安慰道:
“未央,请原谅我听到这件事有些吃惊,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是一个纯洁的女孩。”
修斯安一句平常的安慰话,却让未央眼中泪花直闪:这个人居然这么不问缘由就相信我!
修斯安对未央笑了笑,开始看那两张纸。第一张是一张窄的的如半个手掌的纸,它是一张医院常见的化验单:
hIV抗体+阳性 送检样本:血
被检者 白未央,女,17岁
送检医师 黄丽 主检医师 王琴
送检日期 x年x月x日
西界市传染病医院检验科
第二张是一张A4纸大的手写体的鉴定:
法医个人鉴定书
本法医对白未央(女,17岁)进行处女膜检验后确认,该处女膜原生样完整,无陈旧性破裂。本鉴定仅对该女被检查之前处女膜状态予以确认,并不延及本鉴定所署日期之后的效力,并郑重申明,本鉴定书系本法医个人之医疗水平表现,不作为任何呈堂供证之依据,本法医仅对本人所下之鉴定结论负个人法律责任,与任何机构无关。
法医:胥中娟 x年x月x日
我们应当向读者诸君明:这两张纸的展开是以修斯安的阅读顺序书写的,所以与大家日常所见的什么化验单、鉴定书格式不一致,其中hIV即人类免疫系统缺陷病毒的简称,就是这个病毒导致艾滋病的出现。我们得注意那位叫胥中娟的法医出具的其实就是处女鉴定证明,它完全是来自大洋彼岸的金萨蒂美女,找到西界法医界声望日盛女性老资格法医胥中娟软磨硬泡,并承诺叫她父亲,在美国也是有名气的生化专家托马斯·金给胥中娟女士寄学术访问邀请函后,胥中娟女士带上相应器械来到白未央的家里经过认真检查后作出的个人结论——所以,她只能在抬头写成:法医个人鉴定书。至于是不是合中文语法她倒不管,她只要不给自己带来行政的或声誉上的麻烦就校当然,事实上,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因为未央想的就是,这个鉴定书只给一个人看,那就是修斯安,会有什么麻烦呢?
而修斯安看了之后,心中暗暗吃惊,竟一时无语。两张鉴定书,非常怪异地证明纯洁和邪恶同时存在于未央身上!这个未央,心中该有多纯!该有多苦!该有多难!年纪,居然承担着生命之最残酷!如花的岁月,就不得不面对倍受社会歧视的令人谈“艾“色变的邪恶病毒!
“修先生,”未央轻轻地喊了一声。她不能忍受修斯安的无语,她需要他的回答!
“对不起未央,其实你大可不必去弄什么鉴定啊。”饶是经验丰富的修斯安,也一下子不能完全解开未央为什么同时给他看两份完全对立的医学鉴定的含义,只好先故作轻松地。
“不,修先生,你不知道,要不是看到你发起的悲哀者集结号活动,让我能够逃离被艾滋病这个邪恶病毒捆绑着的恐惧,不定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感谢你发起这个活动,我一定要参加这个活动,所以我必须要按照你征集悲哀者的要求来陈述我遇到的绝望与悲伤,但是我又不希望任何其他人知道我的悲哀。所以,修先生,我只能用两张鉴定书来证明,我是一个处女,却染上了这可怕的艾滋病病毒。我没有任何不洁的行为,没有性交史,没有吸毒史,不,我连毒品是什么我都不知道,甚至,我连艾滋病是什么我都还没有搞清楚,我却偏偏染上了它!”未央情绪开始波动,声音有些尖厉:“如果我是一个妓女,我染上这个病毒,那我该死,我没有什么可悲赡!可是,修先生,我真的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我,我却染上了这肮脏可怕的病毒!修先生,我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我才刚刚有了生命的微笑就要接受死亡的冷酷!我不甘心,我不愿意,生活为什么要这样来对待我?这不公平,修先生。我要证明我是一个处女,就是要证明生活有多么不公平,社会有多么残忍!我的生命有多么悲哀!修先生,我,我,最痛苦的是我不能也无法和任何人起我的悲哀啊……”未央终于有些哽咽,她迫使自己停了停,冷静了一些,然后她又了一句:
“修先生,你应该注意和我保持一个距离以免你被传染。”
修斯安听到未央这么,心中微微一震,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修斯安突然把一只有力的大手覆盖在白未央的纤纤玉手上,:
“别哭,未央,有我在,有我在,不要害怕,我会跟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好吗?”
听到这番话,白未央突然抽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修斯安怔怔地看着未央,并未劝阻。他想就让这个压力太重太沉的纯洁少女,尽情宣泄一下吧,这样或许会好些。
正在驾船的科罗尼回头看了看飞桥这边,他感觉这边有些状况了。
修斯安向科罗尼示意继续开船,并做了个加速的手势。
游艇在蓝碧海间疾飞起来,船头撞起雪白的浪花像雪崩似地扑向西边。
修斯安静静地等待着未央平静下来。可真难为这个女孩子了,居然专门证明自己是处女!多么让人不解有多么让人理解!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在金钱和权势可以买到一切的时代,在公平、良知、正义、真话成为稀缺品的时代,“处女”是珍贵的,未央要证明的无非是自己的身心是纯洁高贵的。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好像是巴尔扎克或者卢梭过,在17、18世纪的巴黎,上了18岁还是处女的,那简直就是罕有之珍了,难道在二百年后的今,这句话在这里不又变成了现实吗?正因为连未央都知道世风日下,她才要证明自己啊!
想到这里,修斯安不由得心生怜爱,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少女啊!她想要的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是污泥之上的莲花,虽然这朵花已成了有毒之花,但她依旧是纯洁无染的!
修斯安心绪有些起伏。不料,他稍一分神,疾驰的游艇带起的劲风一吹,手上拿着的两张纸竟被风卷起,扑拉拉如放飞的白鸽飞向了大海。修斯安禁不住叫了声:
“哎呀,未央,你的鉴定书看让风给吹跑了!”
未央闻声抬起头,她明白吹走的是那两张纸,竟呆呆地不出话。
“好,多好!”修斯安大叫道,“就让风把它们吹跑吧!这表明,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来,未央,擦干眼泪,我们开船去!”
修斯安伸出手,鼓励地看着未央。
未央抬起美丽的大眼,看着修斯安。片刻,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休斯安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