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哥哥的指责,苏令知一点没生气,他羞愧地低头,看着脚下陌生又熟悉的故乡土地,再一次认真反思自己的错误。
不过苏颢没给弟弟太多反思的时间,他拉着苏令知快速去了停车场,一家人齐齐整整地上了两辆车,往京市市中心奔去。
家这个字,先有温暖的房顶,再有屋里的人。成片的高楼区代表的是新一代年轻人为了家的努力,而胡同里的四合院,则是老一辈人为了家的坚守。
当车载着苏令知拐弯,驶入与二十多年前相差无几的,熟悉的胡同时,他再次红了眼。
苏颢察觉到弟弟的情绪,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动介绍家乡近几年的变化。
苏令知静静听着,回忆起时候在这里成长的点点滴滴,一百多米的路显得那么长,等前面的苏堇烟停了车,苏令知才从回忆中清醒,开门下车。
只要再拐个弯,就能看见苏家大门,苏令知突然近乡情怯起来,他提着包,静静看着苏颢把车停好,过来牵他。
“走吧,爸妈已经等很久了。”
远处传来苏堇烟兴奋的喊声,她先一步奔进院,给爷爷奶奶报信,苏老爷子原本在帮着择菜,听见孙女的声音,手一抖。
“爷爷奶奶,我们把二叔接回来了。”苏堇烟跑到爷爷面前,注意到他还低着头,连忙蹲下,一把夺过所有的韭菜。她知道爷爷爱面子,不介意帮着起一个台阶。
“叔叔老了好多,还特别瘦,这些年一定吃了好多苦。”苏奶奶原本还能淡定盛菜,听到这话立马放下锅铲,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往厨房外走。
“死老头子还弄菜,儿子你都不要认了?”完撩起门帘,正好看见提着行李出现在门口的二儿子。
苏令知回家第一眼就看见母亲,心猛地一跳,紧接着松开行李,噗通一声,跪在门槛上。
老太太听见膝盖撞在门槛上的闷响,心疼不已,连忙跑过去,抓着儿子的衣领就是一顿胖揍。
“你这死子,不要腿了?”苏奶奶老了慈祥温和,年轻时也是火爆脾气,与儿子几十年没见,所有的爱和埋怨都化成了拳头,打在苏令知身上。
“妈!”苏令知二话没,起身后退,重新跪在门槛边,手撑在上面,重重磕头。
一下,两下,三下。苏奶奶含着泪拦下儿子要磕第四下的动作,紧紧拥抱他。
“我的令知……”
这个拥抱阔别二十多年,在母子二人心里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苏颢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苏绯屿也下意识拉住妈妈的手,整个院子寂静无声,只有炖鸡汤的炉子底下,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苏镜泽半听不见院子里的动静,终于把持不住,掀开门帘,恰好对上儿子抬起来的视线,四目相对,一个愧疚,一个沉默,苏令知松开母亲的怀抱,依旧跪在门口,没有起身。
苏镜泽站在那,单手扶着门帘,静静与他对视,三秒后,快速放下手。父子俩的对视被一道门帘隔开,苏令知心一跳,认定父亲还是不肯原谅自己,悲从中来,低头沉默。
苏奶奶轻声骂了句老东西,拉住儿子的手,示意一旁的苏颢帮忙把人拉起来。
院子里的人不知道,那道门帘背后,看清儿子消瘦身影的老爷子一瞬间老泪纵横,同样悲从中来。苏堇烟察觉到了爷爷的情绪,但她没动,老人家好面子,肯定不希望被她一个晚辈发现真实情绪。
果然,在苏堇烟无声理好一把韭菜后,苏镜泽若无其事地掀开门帘,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彼时苏令知被妈妈和哥哥同时扶起,情绪正低落,突然看见父亲出来。心下一激动,又再次跪下,这次不偏不倚地又跪在门槛上。
“嘶……”苏令知闷哼一声,苏奶奶心疼的抓住儿子裤腿,想把他提起来,苏镜泽微微皱眉,背手快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
“哼,倒是比时候还会卖惨。”他完这句不着四六的话,在苏令知愣神之际,突然上前,沉默地拿起丢在地上的行李。
老爷子什么都没,拿着行李转身往院里走,苏令知看着父亲稍显佝偻的背影,喉咙深处涌起许多莫名酸意。
他下意识跟着起来,追上父亲,去夺自己的行李,但老爷子很倔,紧紧抓着包裹,径直走进堂屋,亲手把它放在桌子上。
这件行李跟着苏令知漂洋过海远渡重洋,被完好保存了二十多年,终于再次回到故土的桌上。
苏镜泽放下包裹后轻轻摸了两下,才转身,对着众人开口,“还愣着干嘛?洗手吃饭了。”罢再没看儿子一眼,转身去厨房端菜。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苏令知虽然还没收到父亲的正面回应,但却理解了他的意思,那摆放在桌上直到晚饭结束都没被移到地上的包裹就证明,父亲原谅了他。
大家一起出动,做好的菜很快被移上餐桌,苏奶奶关了火,与儿媳妇一起上桌,一家人围在大圆桌上,一起庆祝这久违的团圆。
苏令知被安排在老两口中间,左手是父亲,右手是母亲,大家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都不话,但他的碗里很快堆满了菜,有苏颢的,苏堇烟姐妹的,还有苏奶奶的。而苏镜泽老爷子始终没拿正眼看儿子,只在喝完一杯白酒以后,从旁边拿出个杯子,放到苏令知面前。
苏令知看见这杯子,立马放下筷子。他认得这杯子,这辈子陪他从到大,里面酒的容量从一口到一口,到半杯,满杯再到好几杯,有客人来,是他陪着苏镜泽喝酒待客。父子俩一个脾气,酒量都好,可自从他一气之下出国,他就再也没喝过酒了。
在国外难得应酬的时候,他以酒精过敏为由拒绝了所有来敬酒的人,再也没展示过自己的酒量。所有人都以为苏学者滴酒不沾,却不知他看见酒就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