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眼中划过一抹莫名之色,用眼神示意了下曹景冥收起这副懊丧的情绪,然后便对推门而入的沈贵妃施了一礼,告退离开了宫殿。
生了一双好看丹凤眼的沈贵妃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曹景冥坐在位置上,只是对自己的母妃拱了拱手,便随意地倚靠在那里,连手里的酒杯都不曾放下。
沈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忽然一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曹景冥竟然猛地侧头,躲过了沈贵妃这一巴掌,并反手握住沈贵妃的手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暴戾,随即便归于平静,冷声道:“母妃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贵妃显然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顺随恭敬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用力将手抽了回来,缓缓开口道:“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才做过什么事吗?”
曹景冥目光冷淡地看了眼沈贵妃,道:“自然知道,孩儿再次输给了陆昭,又让母妃失望了一回。”
“你觉得本宫是为了这个前来训斥你的吗!”沈贵妃忽然提高声音道:“我问你,孙老仆射病重,你为何不主动前去探望!”
“探望?母妃是想让老仆射更恨孩儿一些吗!”曹景冥嗤声笑道。
沈贵妃咬牙道:“本宫知晓你与陈平的谋划,可这份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曹景冥略带嘲弄地道:“母妃都这是面子功夫了,做与不做有那么重要吗?我去不去探望,老仆射都会对我没有好感,相对地,孙家已然对陆昭恨之入骨,我这时候再去添上一把火,成了没有什么变化,不成反倒会引火烧身。”
沈贵妃皱了皱眉,道:“那你也不应该拿刑部开刀,万一让宋朗倒向陆家怎么办?”
“孤有三部在握,还差一个刑部吗?”曹景冥摇头叹息道:“要是陆昭明目张胆地去掌控刑部,那才正对我的心意。孤为储君,积蓄力量本就是应该,可陆昭是臣子,这结党营私绝对是父皇不能容忍的!”
“母妃的担忧,孤都知晓。”
曹景冥神色平静,直到此时,沈贵妃才发觉自己的这个儿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独属于皇室子弟的生政治嗅觉与判断终于在曹景冥身上体现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陆昭必须死得干脆利落。”沈贵妃缓缓闭上双眼道。
曹景冥扯了扯嘴角,道:“这是自然。”
沈贵妃吐出一口浊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曹景冥,最终选择了转身离去。
曹景冥这次终于起身恭送,礼仪一丝不苟。
当沈贵妃仪态端庄地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东宫时,发现陈平仍旧守在这里。
沈贵妃微微皱眉,挥手斥退了宫女,看着面前的东宫第一谋士道:“太子现在这副模样,是你教出来的?”
“微臣怎敢?”陈平微微躬身道:“太子在陆昭手下败了这么多次,总会有些觉悟的,贵妃娘娘的到来也是太子转变的一个重要契机。”
沈贵妃望着远处渐暗的烛火,一想到刚刚曹景冥展现出来的陌生样子,心头就有些烦闷,冷声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陈平眼中的怨恨一闪而逝,旋即脸上便堆满微笑,轻轻作揖道:“是。”
沈贵妃冷哼一声,旋即便上了辇轿离开了东宫。
陈平直起身子,望着沈贵妃的仪仗渐行渐远,嘴角泛起一抹讥讽。
方若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陈平身边,轻声道:“需要我出手解决掉她吗?”
“太早了。”陈平淡淡地道了一句,随即转身朝东宫中走去,“况且你不一定能够做到。”
“柳擎的修为,比我想象的要高些。”方若语气略显凝重。
陈平随意地从枯枝上捋下一团积雪,握在手中缓缓挤压,道:“能够让皇帝依仗这么多年,这位柳先生实力已经不容质疑,哪怕他曾经输给了那位鬼谷掌门。”
听陈平提起鬼谷掌门这四个字,方若有些沉默,似乎想起了些许往事,道:“我或许永远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尽力就好。”陈平面色平静地道:“前三甲中的任何一人都难以撼动,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你达到那般高的境界,只需要能够与皇城里的那两位抗衡就好。”
“柳擎的剑阵经过当年的惨败后想必又有精进,林白的雷刀不知道重锻到何等地步了,你只在意这两位,难道忘了躲在司监里的那只老王八了?”
“他不会动的。”
陈平将挤压出来的雪球抛向空中,道:“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若是真有那么一,他只会顺水推舟。”
方若抬眼望向面前略显单薄的身影,叹息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辛苦不辛苦,我自己了算。”陈平抬脚迈入东宫,淡淡道:“呕心沥血整整十年,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容不得我有半分懈怠。”
罢,陈平便再也没有停留,直直走向太子宫殿。
昔日六国,南唐先灭,其次西蜀,而后北汉集结北齐北燕三国共击大楚,最终尽皆灭亡,最后只剩一国不战而降。
国名东越。
史书记载的六国时代,唯有东越籍籍无名,零星史料都欠奉。
可没有人知晓,当年的东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主动迎接大楚军队入皇城。
仅仅是因为觉得大势已去无力再战?
须知六国之中,唯有东越兵卒最为精锐,哪怕是北汉鼎鼎有名的武卒都难以企及!
东越全民皆兵,最终却不战而降,让大楚彻底完成了吞并六国的伟业。
方若的思绪似乎又回到帘年,仿佛站在东越皇宫殿前,看到有一人抱剑枯坐,身后金碧辉煌的大殿早已空无一人,最终此人弃剑而去,方若问他何去何从,他的回答十分简单。
要将大楚下翻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