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站在这里,这石板的位置不安全,你先走到一旁去,避开些。”谢岑一边朝雍黎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
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雍黎不知道,但她见谢岑这架势,还是依言走到青石板下来,到一旁竹林子下站着了。
雍黎靠着一棵粗壮的竹子抱臂站着,看着谢岑将他那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往方才在青石板周围悄一条细细的缝隙里倒进去,忍不住问,“你倒的这是什么?”
“辰砂。”谢岑倒完后,将瓶子照旧收好,又将方才悄缝隙用土再好生地填埋了,直到完全看不出异状才站起来,朝雍黎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辰砂便是朱砂,又称鬼仙朱砂、丹砂、赤丹、汞沙,是一味中药材,具镇静、安神和杀菌等功效,同时也是炼丹的一种重要原料;另外帝王“朱笔御批”用的也是这种然的红色矿物原料。
这朱砂虽寻常百姓家一贯不会有,但其实也不算难得,若想要找寻,多多少少也能找到些,但谢岑既然它是样好东西,想必这东西在这里的用处与作为中药材作为颜料的作用大有不同。
“好了,咱们走吧。”谢岑摸了条帕子擦了擦手,又去牵她的袖子,“这边算是安排好了,咱们还得往琼华台去一趟。”
“怎么过去?沿河?”雍黎方才在谢岑以朱砂填青石周边缝隙的时候,四处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布局,确定从这地方过去琼华台,大约沿着河边过去是最好的路线。
只是黎贞这府里的引芳湖周围除了琼华台,并没有其他建筑,且琼华台周围视野疏旷,一应高大树木皆无,只有种的半湖荷花一眼看去田田连连,如今入秋荷花早谢了,但荷叶还是翠绿茂盛。若沿着河岸过去,借着半池荷叶的遮掩,隐藏身形最是方便,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只是荷花种在水里泥泞之中,即便河边浅滩已出水上,行走无需涉水,但到底还是泥泞难行,也实在脏污。
“不走那边,我只道一条近道。”谢岑拉着她往西边一拐,竟然是一处偌大空地,空地上未种树木,而是满满的绵延了一片的石蒜花。
且那石蒜花不是常见的红色或者黄色,而是清透纯净的白色,如今正是花期,整个空地满满一片很有几分别样风情的美丽,只是再仔细看来却觉得甚是诡异。
而更加诡异的却是那一片石蒜花丛中居然横纵着一段矮墙,那矮墙白色墙面,青色瓦檐,而在墙角处一溜居然是红色的曼殊沙华,那的一丛红色,映着这一片白色的花和白色的墙面,显得尤其显眼。
雍黎看着这一大片石蒜花丛,又看看西边和西北边一溜建筑,若有所思。
“之前听你过这园子里外观布局有些殊异,当时未曾亲眼所见,也不知其殊异在何处,今日一见,确实有些怪异,这府里横纵布局,颇为规整有规律,细细想来有些像是个‘田’字形。”雍黎指指北边,“这里一大片石蒜花丛有些像是‘田’字左下的那个的‘口’字。而且,你看那边,前些时候这府里刚刚建造的用来启动‘十二星阵’的长廊,应该正是田字中间的那一横。”
“你看得不错,确实如此。”谢岑指指偏东北方向的位置,“那边是琼华台,这个琼华台大约正是那个‘田’字的中心一点。而且若我猜得没错,这浮于表面的怪异的建筑格局,其实应该是为了掩盖地面下的一些东西,比如密道,暗室之类的。”
其实若密道暗室也确实正常,毕竟满京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谁家没有一两个密道暗室什么的,便是璟王府和千古高风甚至密道都与宫城相连直到陛下元和宫去了。
只是谢岑之所以将目光放在黎贞这府里的密道,大约正是因为这密道与布置在千古高风的‘十二星阵’有些关系。
“咱们去寻暗道?”雍黎问。
谢岑点点头,指向石蒜花丛中的那段矮墙,“那墙与这里景致布局其实并不相契合,我之前安插在这府里的人也怀疑这里有密道入口,只是她也来过两次,却并未发现这里有任何异常,所以她便将对这里的疑惑回报给我了。我那日从这边府里经过时特地绕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有异常,我那属下也猜得没错,那边之前也确实是个暗道入口。只是不知何故,这入口已经被封住了,可能因为封住入口的痕迹太露,所以建造了这段矮墙作为遮掩。”
“所以……即便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其实对咱们来也完全没有什么作用?!”雍黎睨他,“所以你带我绕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你莫要着急。”谢岑一笑,“且等等……”
他话音方落,远远的,有一线红光在黑暗里照射过来,那红光大约是在移动,慢慢地靠近,仔细一看,却是有人挑着盏红灯而来。
那男子着一身白色衣裳,踏着满地雪白地石蒜花海而来,他那衣服的白与满地石蒜花的白十分相似,若不仔细瞧,大约这两方的白色在月光下都要融为一体了。
而在这一大片的白色中,那渐渐行将过来的红色灯笼的光芒与白色矮墙角下的红色彼岸花一样十分显眼。
谢岑将雍黎往后拉了拉,二人隐在园门外的一块假山石之后,透过假山石岩的缝隙正清清楚楚看到这一片石蒜花海里的情况。
那人挑着红灯慢慢地走近来,原本隐在黑暗中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
好一副冶艳妖媚的容貌!
冶艳妖媚。
这是雍黎见着那男子容貌时脑中冒出的一个词,即便遍读诗书如雍黎,此刻脑中反复,大约也只觉得唯有这一个词可形容这人。便是之前在长楚,见到的容貌姣丽胜于女子的孙沛,也不及此人给饶感觉奇特怪异。
孙沛虽容貌姣丽,但他一向是在军中,性格更是武人风范,那浑身掩盖不住的嬉皮笑脸的糙汉子的感觉,也完全不会让人将他与女子联系起来。而此刻提着灯笼的这人明明是个男子,但容貌之媚意,却较女子更甚,甚至即便他姿态闲然,有刻意的大家子弟之风,但隐隐之间却有种风尘女子也难有的风情。
雍黎这边暗自打量着这男子,而立于他身侧的谢岑看着那人却目光一动。
那男子提着灯笼走到矮墙边时,便站住不再走,他微微举起着着那灯笼对着矮墙四周照了照,然后突又抬头看向方才自己来的那方向,他朝那方向似乎了句什么。
因为他是侧着身子的,雍黎看不清他的口型,故而也看不出他了什么,只看到他完不多时候,从他过来的方向又走出来一个女子。
看身形姿态,那女子正是黎贞。
在京郊别院休养,今日连中秋之夜宫宴都没有参加的黎贞,居然此刻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出乎人意料呢。
走出来地黎贞,站在那男子三四步距离之侧,与那男子一个方向,面朝着那矮墙站着,从他们举动肢体表现来看,他二人似乎的话正是关于那矮墙的。
“那女子是黎贞?”谢岑突然微微倾身,凑近雍黎耳侧。
他话时声音极,似乎仅仅是凭借着气息吐出的那几个字,奇异的是雍黎却听得分明。
雍黎点点头。
只是谢岑那话时无意间随着字句的一点点气息,吹在雍黎脸颊耳侧时有些簌簌的痒,她摸了摸脸,下意识地一侧首,这一侧首,正对上谢岑凑过来的那张脸。
那张脸在夜晚的月色下现出如玉色的质感,仿若一个明润通透的琉璃人儿。雍黎看着他容貌,想着,这样看起来清冷的质感,若是摸在手上,会不会也不是寻常人温热的体温柔软的触感,而是如玉般寒凉的温度,如琉璃般润泽却冷硬分明的质感?
雍黎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些想法一转而过时,她脑子里只留下一个想法。
这脸的质感,看起来十分好摸的样子……
空中一片的云朵从月亮前飘过,将月亮的光影略微挡敛,但也就不过片刻,风一过,那一片云朵便飘了过去,月亮照旧洒着它明丽的光辉。
而雍黎却在方才那月色一暗的空当里,突然伸出了手。
然后她在谢岑含笑的毫不惊讶的眼神中,伸手触上了他的脸颊……然后嫌弃地想要将他的脸往旁边推。
但谢岑何等人,自然是不会给雍黎嫌弃自己推自己的机会的,自然是不会放弃佳人手泽触摸到自己的机会的,也自然是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的。
方才雍黎上来推谢岑的时候,手掌将将触及到他的脸颊的时候,只那一瞬间,她的手掌触及到他的脸颊,谢岑有微微的怔然,怔然之后又有一丝欣喜涌上心头。只是那欣喜也未曾让素来心思敏锐通透的谢岑迟钝片刻,他在雍黎想要推他的时候,已经自己站直了身子,将自己的脸避开了雍黎将待推出的手。
见他如此识相,雍黎满意地收回手,抱臂靠着石头,朝那边抬抬下巴,示意他认真点,偷偷摸摸的就该有偷偷摸摸的自觉。
那边矮墙边的一男一女,还在矮墙边站着。
那男子挑着灯笼往墙上更靠近了些,仔细地沿着墙面一排排照下来,似乎在墙面上找什么东西;而黎贞也就着那灯笼和月色的光亮,伸手在墙上摸索什么。
那边石蒜花丛中两个人认真地摸索,这边假山岩石后头两个人看得有些无聊,好在两个人都是有着常人难比的耐性的,要不然该奔出去让他们让让,自己亲自上阵去了。
“那墙面上应该是个简易的星图,灰白金属丝嵌成,所以方才隔得远,不仔细看咱们都没注意到。”谢岑低声道。
雍黎点头表示赞同,若不是方才那男子提着灯笼看似凌乱地挨个照着墙壁上的数十个点的位置,而雍黎谢岑他二人恰恰好又都从那数十个点的挨个下来的位置看出了些规律,大概也不会注意到那远远看着雪白一片的墙面上其实是有好东西的。
“这二人这磨蹭的样子,今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摸索出一点门道出来。咱们就这么等着?”
“别急,再等会儿。”谢岑笑道,“他们不知道那星图其中门道,咱们是知道的,再不济,等他们离开了,咱们自己去动手便是了。”
果不其然,原本沿着那墙面摸索着的黎贞在将整个墙面又翻看一面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有些不耐烦地朝身边的男子了一句。
她那句话的时候,正是差不多侧向谢岑他们方向的,雍黎也恰恰好看清了她的口型,她的正是,“你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出什么来?”
那男子微微摇了摇头,了两个字,雍黎猜测那两个字的大约正是“没颖二字。
听了那男子的回答,黎贞有些恼火不耐烦地跺了跺脚,朝那男子交代了两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男子还是那个姿势,那个提着红灯笼照着墙壁的姿势没有动,直到黎贞的身影早消失在前面,他才将那灯笼又轻轻往上扬了扬,然后又是有规律的几次移动查看。
最后他走到墙壁侧面,手指在侧面某个位置摸了摸,然后复又提着灯笼转回白色墙面跟前,也不需要灯笼照明了,直接伸手迅速地在墙面上几个位置叩了叩,然后轻轻“吧嗒”一声,方才那人摸过的墙壁侧面有一块砖缩了进去。
那男子复又两步走到墙壁侧面,伸手在那缩进去一块砖的地方摸了摸,往上微微用力一抠一拉。一呼一吸的功夫,有轻松而无丝毫滞涩的轧轧机簧声响起来,那机簧声其实并不明显,稍稍隔远一点并不会注意到。
随着那机簧声响起来,那男子立即退后了两步,而同时那并不算的一段矮墙整个地突然开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