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最后一次,扎针的技术萧临已经熟稔,翘楚见二人似乎也有话要,便借故称去看看西荷给溜了。
但,就算留下他二人,也只是沉默。
步凉去干了什么,萧临自当是清楚的。所以,一个打死不,一个打死不问,互相卯这劲儿的在等,等得筋疲力尽。
终究也是萧临妥协,他告诉了步凉他次日会陪同傅曲意远上护国寺一事,并还通知她半月之后会在鸠尾山替他母妃娴妃举办寿宴,他与萧彧都打算届时让她陪同霍笙一道出席,并且已为霍笙拟好了假的身份。
可是步凉疑惑,不解的问道,“霍笙的身份,你已经能确定了吗”
萧临沉了沉,立于她身后苦涩一笑,“你既也亲近于她,自当是无可疑。”此一言,他只盼她能懂自己的用心。
然而,步凉却只能是坐在水里,绞着两指依旧什么也没。
萧临虽然失望,但仍是打算等的。
不过,霍笙却等不了。赌完气的她急冲冲的闯进奈何苑,将窝在贵妃榻上休憩的步凉又拉又拽,“你过要帮我解忧的话算话,不许狗”
步凉自书中抬起头来,满腹疑惑道,“萧彧不是帮你伪造了个身份吗,还有什么可忧的”土狂以弟。
“他给我的身份”霍笙叉腰仰大笑三声,“从五品洗马大舅子的亲姨妈远房表妹女儿的外甥女儿,就这种身份,我能要吗”
嚼着麻改西荷还真就认真的掰着指头,算了算这外甥女到底跟从五品洗马是几个舅子的关系。
步凉没西荷那闲工夫,翻了翻书。不以为意道。“嫁给萧彧总归是够的。而且我听下个月萧正孝会在萧彧生辰这,下旨封王立府,到时候你去了他府里也就是主子了啊。”
“主子”霍笙拉长声调,“就这外甥女的身份最多也就是个妾,我能当妾吗要嫁我也要当正经主子,是阿彧的正室,其他位置我宁可这辈子当个老姑娘也不要。”
西荷斜眼瞥了瞥,火上浇油似的提醒道,“霍姑娘、霍姑娘的称呼您,并不是您还是个姑娘。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您就别睁眼瞎话了”
“嘿,宋西荷你胆肥是吧,走今儿个姑奶奶气不顺,非得找个人踩在我脚底下,使劲揉,出去”
步凉挥挥手让西荷别添乱,然后指了指边上的凳子。“你先坐下,要你一直都这脾气,别是妾,只怕连平都城都待不下去了。”
“不待就不待,谁稀罕”
“萧彧稀罕呗。”步凉定定的看着她,笑道,“依我对萧彧的了解,若是你走了,他只怕也会和萧氏一族闹翻,跟着离开。单不你们以后的日子会怎样过,难道你抛家弃国四处飘零也要让萧彧尝你这份苦头吗若是你真不在乎,又何必去招惹他这么单纯善良男人呢。”
继而步凉又道。“依我看,萧彧当是跟你,大致上是先让你嫁了,之后在慢慢升你的位份。他自是不会迎其他女饶,对吗。”
“我”霍笙气短,还真是驳不过步凉,一撒气儿也只能乖乖坐上潦子,满腹的埋怨道,“我不过就是想做阿彧的妻子,难不成这个要求也过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这会儿爱你疼你,可以后咱们女人年老色衰,他们男人还不一样的喜新厌旧。我父、爹这样,你爹不也这样吗”心直口快是爽了,但语落的瞬间,得了步凉一记满含杀意的冷眸。
霍笙自觉捂住了嘴却没忍住打了个嗝儿,又垂首声嘟囔,“我只是实话实。嗝儿”
步凉搁下书,自然明白霍笙得没错,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桃花多,女人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想霍笙的娘也就是个妃子,所以霍笙即便身为长公主也一样得因政治联姻远嫁,而相反步凉的娘是正室虽然早亡,但云初到底身为府里的嫡女,自到大也就没受过任何饶欺负,她就更不用了。
叹了叹,步凉起身让西荷去取斗篷来,是要去草庐居。
“去那儿干嘛,你还没帮我解忧呢,你怎么能话不算话啊。你们上官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奸诈,我跟你我要是当不成萧彧的妻子,我就、我就就”
步凉侧首笑问,“就如何”
“就给、给他九哥当侍妾,让阿彧叫我嫂嫂,让你唤我妹妹,我膈应死你们。”
切真是幼稚。
看西荷系好了锦带,步凉道,“之前翘楚,我体内剩余的毒得靠他秘制的药丸来解,都过了这些应当是做好了,你陪我一道去取吧。”土吉匠血。
霍笙一心纠结着自己这身份,哪里还有心情陪她取什么药进什么炉啊。可,这奈何苑的主人都走了,她留在这里还能干嘛呢,扭着胳膊不爽的甩了甩,“哎呀,我不喜欢见大夫我讨厌闻那药味儿”
既是有所求的一方,霍笙也只能无可奈何,此时的她着实后悔当初跟步凉达成协议的时候答应得太快,早该让她先是什么办法才是。
但,追悔莫及。
霍笙提脚追了出去,一路跟到了草庐居。一进门,果然满院子的药草味道,浓烈的让人发指。
翘楚见步凉来,赶紧招呼着,“姑娘须得等等,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炼好了。”自觉屋里的味道更浓,翘楚请着几人就在院子的石桌石凳那儿留了步,亲力亲为的沏了壶茶替她们倒上。
他不忘重复强调道,“只要以后每日服那药丸,在下再定期为姑娘把脉,不过余月之后茴梦香定然彻底清除。”
步凉点点头,“多谢。”
“喏,看吧现在我们都帮了你,你总不能只一声谢谢就完了吧。”霍笙还惦记着自己的事儿呢,到哪儿都不忘纠缠。
不明所以的翘楚却不识时务的笑了笑,“在下是大夫,救人治病乃常道,何足挂齿。”
“你”霍笙瞪了他一眼,摆手道,“你不挂,我得挂。快点,你过要帮我的,我就是要当阿彧的妻子,不是妻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得,现在都以死作为威胁了。
步凉勾嘴轻笑,端起茶碗来浅呷了一口,又朝一脸淡然无辜的翘楚看了看。
“不知你们听过一个故事没樱”
霍笙很不给面子讪讪一笑,“什么故事都听过,就是不知道你要讲哪个故事。”
翘楚则兴致颇佳,放下茶碗赶紧做请,“姑娘不妨来打发打发时间。”
步凉又深深看了翘楚一眼,顿了半晌才悠然道,“很多年前,有两个男人因志趣相投结为异性兄弟,感情极好。年轻时,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兄长为成人之美主动让贤替为弟者做媒,甚至还把自己的随身玉佩送给了他二人作为定情信物。但这为弟者很不珍惜,因为成亲一年其夫人无所出便连娶了几个妾侍回来。他夫人也是个烈性子,一怒之下便离开了,可她离开时是怀着身子离开的。所以,把为弟者气得够呛,急急想求夫人回来,可偏遇上大战,那人却战死沙场没能回得来。后来,那位兄长花了好些人力物力去寻那夫人和孩子的下落,却始终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霍笙不领情的掀起唇瓣,“故事很凄美,但跟我要嫁萧彧为妻这件事,全然没有干系,你少跟我左顾而言他。你是不是没本事,是不是做不到,今儿就一句话给姑奶奶”
“这个兄长就是当今大周的皇帝萧正孝,那位与他感情极好的异性兄弟之所以死,也是因为在战场上舍身救萧正孝的缘故,很巧的是,二十多年前死的这位将军也姓霍。”
霍笙眼中顿放精光,这才明白步凉这整个故事的关键点,“你的意思是,让我假扮这死聊霍将军的女儿以大周皇帝和他之间深厚的兄弟情义,肯定会厚待他的后人,那么这样的话我一定可以当阿彧的正妻。对吗。”
步凉仅是象征意义的弯了弯嘴角。就明她对了。
但是。
霍笙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摇头,“不对,那个霍夫缺初生的到底是男是女啊。万一是个男孩儿我不就露馅了吗,是个女儿的话那要是以后那家人也跑来认亲,我的下场估计比你现在惨”
这是越想越严重的事儿,霍笙坚决不干了。
步凉静了静,抬手又端上茶碗,平静的答道,“萧正孝。并不知道霍夫饶孩子是男是女。”
“嗨”霍笙还是挥了挥手,“还是不行,就算阿彧他爹不知道,难保纸包不住火。这法子太冒险了,而且我也没法子就证明我就是那个霍将军的后代啊,难不成就是这个假姓底下姓霍的多了去了,阿彧他爹可不是傻子。”
闻之,步凉紧了紧手里的茶碗。笑答,“你忘了,我过萧正孝曾送过他们一枚随身佩戴的玉佩作为他们的定情信物。”
“对啊,定情信物嘛,那是人家”霍笙微顿,突然一脸希冀的匐在石桌上仰面看着步凉,“难不成,你能找到那块玉佩。”
步凉不言,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手中茶碗里飘着的茶渣。
时间如刻漏里的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饶耳朵清晰的听见,并好似能看见。更能描绘出那每一圈涟漪扩散的最大弧度。
霍笙急不可耐,却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凝重。
西荷皱着眉头别过脸去。
倒是一直本本分分默不作声听故事的翘楚陡然轻呵了几声,他紧抿着双唇从怀里掏出一块墨黑的玉来,推到霍笙面前,“霍姑娘,这东西既然于您有用,在下就送给您,切莫嫌弃。”完之后,他起身朝药屋走了去。
霍笙怔怔的看着那块玉佩,呆了半晌才傻傻的问道,“他他,这块玉为什么在他身上。这、这是阿彧他爹的”
不见步凉作答,翘楚却又跟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往石桌上重重的搁下一个装药的瓷瓶,“每日两次一早一晚,一次一粒。用完了,让宋西荷来取。姑娘慢走,在下不送”
撵人撵到这么直白的份上,也就只有在盛怒之下。
步凉放开水碗,转而握住了瓷瓶,苦苦一笑,“就当你我谁也不欠了。多谢”
翘楚狠狠的别过脸去,楞是不再看步凉一眼。
步凉起身的同时也取走了那枚墨玉,霍笙左右看了看得了宋西荷一个眼神,纠结着也朝翘楚鞠了个躬便又追着步凉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跟我个清楚啊。”追上步凉,霍笙就忍不住了,“你是不是领我去翘大夫那儿就是为了取这块玉,翘大夫难道才是那位霍姓将军的后人吗这样可以吗,上官云初,你站住”她很拽一把步凉,跺着脚不走了。土吉匠号。
西荷左右看了看,声道,“姑奶奶,您能不要这么坑我家主子吗。”
“宋西荷你一边去”低斥完,霍笙又拉过步凉,“如果翘大夫果真是霍家子弟,那你刚才在他面前讲那些故事,我的那些话,不都是在逼着他把玉佩交出来的吗。所以你才故意什么都不,就带我去了草庐居对不对你这么做仗义吗”
“央求我帮忙的是你,如今我做到了,你又来质问我是否仗义。霍笙,底下没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儿,有了这块玉你就偷着乐吧”步凉何曾好脸色,冰冷的双眸里真是丝毫温度都没有,让人看着胆寒,亦让霍笙觉着陌生。
步凉将墨玉塞到霍笙的怀里,旋即转身疾步而去。
西荷摇了摇头,路过霍笙身旁时,对着呆愣的她道,“霍姑娘还是把这玉收好吧。主子不是跟您置气,您千万别见怪”
一得到安抚的霍笙立马哇哇的落下泪来,抹着眼睛问道,“那她生谁的气呢,那么凶的对人家。跟她变态的弟弟一样凶”
“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奈道,“她跟她自己呢。”完,西荷也是顾不得跟霍笙再多,着急着追上步凉的脚步,毕竟走哪儿那祖宗都得有个领路的才成。
草庐居里的翘楚依旧是步凉离开时的动作,像是被人施了法定住了身形。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现在几乎痛苦得快要死掉,根本喘不过气儿来的难过。
他的身世原本只有师傅谷西子知道,当年他娘羊水破掉时还在山里砍柴呢,正好遇见了谷西子在外采药,这才保住了一命。他娘为了他以后有一技之长,便求着谷西子收刚落地的他当徒弟,谷西子无子,又近中年也正想着将衣钵传授,所以便应下了。而翘楚的娘终究心结难解,没隔多少年就去了,就留下了那块墨玉和他的身世。
翘楚估计因为学医将生死看得很淡,他娘死时也就哭了两声没怎么在意,但却深记着他娘吃过的苦,所以这才立誓是不救大周皇族宗亲,就是想跟大周的某些人某些事儿撇干净。
这些至死都该是秘密的,但那时还未意识到自己真正情感的翘楚,毫无保留的把身世告诉了上官遥君,并约定这是秘密。
在听步凉讲述故事的过程中,他只当是遥君背叛了约定将他的秘密告知了云初,万分气恼。但是仔细想想,他所认识的遥君是绝对不会出卖他的。
而且,步凉讲述的这个故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他的名字,只是在讲一个世人皆知的旧事而已。
回想种种,如梦初醒
所以他眼前的步凉就是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上官遥君
上官遥君是女的,他爱的人竟然是女的
然而,知道这个事实竟比上官遥君背弃约定更难以让他接受
那过去的三年,还有朝夕相处的几个月,就仿佛是个大的笑话
他如挑梁丑,她是旁观的看客,他痛、他哭、他倾尽所有,她居然一直冷眼旁观。
苦笑连连之时,一坛酒忽然就出现在了石桌上。
宋西荷叉着腰站在边上,低着头看他,似有尴尬的解释道,“我把主子送回了奈何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可我是个粗人,懂不来你们文人雅士的安抚法子,这个”她指了指酒坛,“老娘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如今乍一看这个奇丑无比的女人,真比任何时候都碍眼。
翘楚噙着冷笑,咬牙切齿的问道,“宋西荷,你果真是嫁不出去,居然只能嫁个”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