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娘子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几枚铜板,付了诊金。
“太多了,太多了。”医者赶忙拒绝。
同在庄子上,住在一个村里,只是诊脉而已,哪儿能收这么些钱?乡里乡亲的。
当初陈娘子和赵管家成亲的时候,他还去吃席了呢。
“不不不,这是喜事,也沾沾喜气。”陈娘子笑容满面的道:“往后还少不了要劳烦王伯。”
“两枚足够,好事成双,取个好意头,意思意思就够了。”王伯只是收下了两枚铜板,将剩下的铜钱又还给了陈娘子。
虽然现在她嫁了个好人家,日子过的好了,但也不能拿着钱不当回事。
家里还有个半大子呢,毕竟.......
还是多留些傍身钱的好。
从医者家中出来,柳娘眉开眼笑,也是为陈娘子和老赵感到高兴。
“哎呀,这真是大的喜事了,老赵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乐得找不着北了。”
陈娘子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眼里也闪着光。
虽然不是第一次怀孩子生孩子,但是这一次怀上了,却是比第一次,更是多了一点点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老赵年岁大了,这些年也没成个家,跟自己成亲有大半年了,如今,自己总算是怀上了。
一切,也都有着落了。
“走走走,回去啊,告诉老赵,让他啊,对你可要更上心一些了。”柳娘笑道:“回去我就先给你炖上肉汤,好好补一补,这头几个月最是要紧了。”
到这里,柳娘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事儿啊,先只跟老赵,莫要传扬出去,等稳了,显了身子,才能让别人知道。”
陈娘子连连点头应声。
两人一路往回走,柳娘嘴里也是不停的念叨着。
老赵可算是有了香火了,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大事。
“回头啊,多给你准备些滋补身体的,厨房里的重活儿,也不能让你沾手了。”
陈娘子连连摇头。
“这不打紧的,以前怀头胎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
“该干活还是干活,该下地还是下地,以前地里的活儿,比厨房里累多了。”
庄户人家,就算是怀了孩子,也不能娇气,家里活儿多,哪儿能养一个闲散的?
“那以前是条件不好,大家日子过的都紧巴巴的,吃饭都是个问题,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饱饭,全靠着喝汤水撑肚子。”
“现在可不一样了,老赵好歹是泾阳王府的管家,吃穿用度,比不上主君家,但也比寻常人家好太多。”
“不差那钱,也不差工夫。”
柳娘浑不在意的着。
哪怕是陈娘子不在宅子里做事了,就整日在她和老赵的家里待着,只顾好家中,那日子过的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凡在宅子里干活的,俸禄就不少了,逢年过节的,主母还有赏赐,平日里宅子里一些多出来的东西,主母都会让底下的人分一分什么的。
刚回到宅子里,才进了厨房的院子,柳娘让陈娘子先找个地方歇着,她自己则是去厨房里做点肉汤。
不多时,老赵就过来了。
方才自家娘子和柳娘匆匆出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方才听宅子里的人两人回来了,他就赶紧过来了。
“夫君?你怎么过来了?”陈娘子看到老赵着急忙慌的过来,也是惊讶了一瞬。
“方才看你和柳娘匆忙出门,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娘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厨房里走到门口,故意板着脸,瞅着老赵。
“能出啥事儿?好事!”
陈娘子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低着头,不话。
“好事?”老赵看了看柳娘,又看了看自家夫人。
自家夫人咋不吱声。
啥好事儿啊。
“刚才,我和陈妹妹去村里,找了王伯,给她诊脉来着。”
老赵一听,更紧张了。
那村里的老王,是医者。
自家媳妇,去找医者作甚?身体不好了?
顿时间,老赵紧张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媳妇。
“哪儿不舒服了?”
“你怎么跟个呆子似的。”柳娘没好气的完,转身进了厨房。
眼不见心不烦的。
平日里也不蠢,这会儿怎么就笨的要死。
老赵一愣,目光落在自家媳妇身上:“娘子,你……?”
陈娘子抿嘴一笑,轻轻点零头。
老赵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真、真的?有了?”
陈娘子噗嗤一笑:“那还能有假?王伯亲口的,俩月了!你还信不过王伯的医术?”
早年李复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王伯就是村里的医者,行医都几十年了。
老赵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好!好啊!”他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住陈娘子的手:“走走走,赶紧回屋歇着!以后那些粗活你别碰了,我、我这就去跟郎君,给你调个轻省活儿!”
陈娘子哭笑不得:“哪儿那么娇贵了?庄子上多少妇人怀着身子还干活呢。”
“那不行!”老赵梗着脖子,“咱家不一样!”着,竟眼圈一红,声音也哑了,“我老赵……我老赵也有后了……”
这可是老来得子啊。
甭管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那都是自己的血脉,都是自己的孩子,亲的。
虽然平日里拿着大壮也好,大壮也是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不一样。
厨房里的柳娘炖着肉汤,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脸上的笑意就没止住过。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咯。”
原先宅子里的人,都是这样。
日子过的好了。
自家铁柱,如今在书院里,作为陆德明的弟子,读书也是拔尖的。
老赵呢?娶了媳妇,如今媳妇又怀孕了,算算日子,转过年来了,孩子就要出生了。
自家郎君如今,也好,主母进门后,一举生下了王府的嫡长子,家里的郎君也是健康成长。
陈娘子叮嘱着老赵,这消息先不要往外,毕竟现在才怀了两个月,头几个月很重要,可不能节外生枝,老赵连连点头。
但老赵转念一想。
“那,郎君和主母那边,是不是得提一嘴。”老赵道:“我思来想去,往后,厨房里的活儿,你就不要做了,安心养胎就是了。”
“郎君和夫人待咱们这么好,这事,自然是不能瞒着他们的。”陈娘子道:“不过,我觉得......”
“好了好了,这就足够了,反正啊,只要你不去干活儿,什么都好。”老赵连忙止住了自己媳妇的话头。
陈娘子拗不过,只能点头。
也难怪自家夫君紧张,他这把岁数了,老来得子,可不得紧张吗?自己就不犟了。
安心养着吧,顺利生下孩子,比什么都强。
李复书房的院子里,阳光炙烤着地面,空气中都是闷热。
李复在书房里躺着,也无心看书,身边放着个冰鉴,若非不方便,李复甚至想把那冰鉴抱在怀里。
伍良业坐在书房外的台阶阴凉处,后背倚着朱漆廊柱,
粗粝的手里握着一截花椒木。
\"咔嚓、咔嚓\",雕刻刀与木头相触的声音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脆。
伍良业微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木料。
“伍良业,不热吗?进来坐着。”李复招呼着。
也是个犟种,这大热的,屋里好歹有冰鉴,比外面能凉快不少呢。
“郎君,属下一会儿就弄完了。”伍良业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听翠竹姑娘,最近郎君长牙,闹的厉害,属下特意寻了这块花椒木,听特别好用。”
“花椒木啊,的确好用。”李复应和着。
也难为伍良业这般细心了。
以前做的都是粗活儿,如今,手里的刀子,开始给狸奴削磨牙棒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啊,先前准备的,都不好使。”李复笑道。
英国公府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自家丈母娘估算着,孩子到了长牙的时候了,也准备了好几只磨牙棒。
不过好像孩子不怎么喜欢用。
以前李复也听人起过,自家拿着花椒木削个磨牙棒,虽然看着朴实无华,但是最好用不过。
可是这庄子上哪儿弄花椒木去,老赵打听了几,也没打听到。
还是伍良业,奔着交易区去了,跟来往的客商要,若是有合适的机会,赶紧捎带过来。
这才有了。
花椒木性温,,能缓解牙龈肿痛,木质也够硬,不怕孩子咬坏了。
“一会儿就做好了,郎君午睡醒了,马上就能用上。”伍良业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只是削出个形状还不够,还要细细打磨,清理干净。
毕竟是孩子往嘴里放的东西。
\"别太赶,心伤了手。\"李复叮嘱着:“弄完赶紧进来喝口水,这气热的真是邪门了。”
“明明盛夏都过去了,出了三伏了,高明他们也回宫了。”
“秋老虎,可不热得霸道嘛,一也就这一段。”伍良业应和着。
正话间,李韶晃着团扇从外面进了院子,身边丫鬟翠竹伸手打着伞,步伐倒腾的飞快,紧跟着自家姐。
“夫人。”伍良业连忙起身。
李韶微微颔首。
“你这是.......”
伍良业憨厚的笑了笑。
“给郎君做的磨牙棒。”
“唉?我看看。”李韶来了兴致,也不顾上热的难受,站在廊下的阴凉里,接过了伍良业手里的磨牙棒。
“还真是不错。”李韶拿着磨牙棒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比量着。
“大也合适。”
“真是用心了。”
伍良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翠竹姑娘,郎君最近因为长牙,嘴里难受呢。”
李韶笑意盈盈,看了看伍良业,又看了看翠竹。
“是啊,难受着呢,晚上都闹的不消停。”李韶念叨着:“不过,这下好了。”
李韶晃了晃手里的磨牙棒。
“夫人,属下还要再好好打磨一番,两头磨的圆润一些,省得戳疼了郎君。”伍良业道。
“恩。”李韶应声:“狸奴这会儿最是喜欢把东西往嘴里塞,可不能戳坏他。”
伍良业接过了木棒,继续修整。
“翠竹,你去一趟厨房,端些凉茶过来给伍护卫。”李韶吩咐着。
“是。”翠竹福身应声。
翠竹应声而去,李韶则是走进了屋里。
看着自家夫君将藤椅就放在冰鉴旁,不由得蹙眉。
“贪凉也不是你这么个贪法。”李韶拿着团扇轻打了李复一下:“这要是冰的身子不出汗了,对身体可不好。”
李复挪了挪身子。
“外面多热,你也看到了,你瞧瞧,我这刚换完没多久的衣衫。”
李复抖搂着自己的衣裳,感觉背后都要印在藤椅上了。
“再热,也就这一阵子了,往后慢慢就凉快了,也就中午这一阵儿,早晚不还是挺凉爽的嘛。”李韶道。
“看你也是热的不轻,来,挨着冰鉴坐一会儿吧。”李复道。
“刚才让伍良业也进来,他在外面鼓捣磨牙棒。”
“狸奴有周围这么多人疼爱,也是他的福气了,他伍叔叔大热的给他做磨牙棒。”李复笑了笑。
坐在外面廊下的伍良业听着里面郎君和夫人话,手头动作顿了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叔叔——这个称呼对他来太过珍贵了。
“可不是,刚才我可看了,伍护卫的手艺没的,正好适合狸奴。”李韶也笑着应声:“对了,我来找你,有件喜事儿。”
“恩?”李复疑惑。
“方才,老赵来寻我,厨房那边,他娘子就不待在那里干活了。”李韶晃着团扇,脸上都是喜色:“陈娘子啊,有了。”
李复子从藤椅上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陈娘子有了?老赵要当亲爹了?!”
李韶手里的团扇又给了李复一下子。
“你这是什么话,大壮也是老赵的儿子。”
李复讪讪的笑了笑。
“哎呀,我,这,我的意思,你懂嘛。”
“老赵岁数不了,陈娘子这下怀孕了,老赵得高兴坏了吧?”
“可不是。”李韶继续晃着手里的扇子,坐在冰鉴旁,团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