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可以捏造的……”
梧惠从昏睡中猛睁开眼。等视线重新聚焦时,她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霏云轩的招待厅,也就是五楼的茶室。她看向对面,玉衡卿满面云淡风轻。身旁,白冷则端敦坐在那里。
她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追着冻冻来的。既然来了这里,她就顺便看看羽。这会儿,羽已经回房间去了。恰巧白冷来到这儿,她就陪着一起坐一会儿。
好像是这样。
“我记得在历史上的九国,有一个叫歌沉国的地方。”白冷,“为了让女王复活,国师用记忆捏造了她的灵魂,注入她的尸体。”
白冷的眼神警觉起来。云霏又露出浅淡的笑意。梧惠实在读不懂她的表情,只觉得不太愉快。她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感觉,好像底下只有自己是被瞒着的。
……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梧惠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坐在这儿的,她只是根据非常破碎的、更久之前的记忆,推理出当下的情况。她不清楚这和事实有多大差异。
“虽然我不熟悉历史故事,但记忆的确是会轻易受到影响的东西。您如何保证,您所让我想起的事,没有经过扭曲、涂抹,而是真正的客观事实?没有人能加以保证。”
“所以我的是‘提点’。”云霏。
“怎么理解这个词?”
不对。
不对不对。
梧惠紧紧盯着云霏的双唇,看着它上下开合。每一次,梧惠的嘴也跟着念道,在同一时刻与云霏于心中默念一样的字句。
这种音乐,像一把钥匙。
它不创造,也不改变。
它唯一的作用是打开一扇门,将已有的东西呈现。
只是这个过程比较缓慢,您会慢慢想起一些东西。
而这些东西,必然不是被捏造的。
而是您真实经历的事。
“所以……”梧惠忽然发出声来,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不是直接让我们记住什么吗?”话音刚落,梧惠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太熟悉了。这一切,她经历过。
梧惠甚至清晰地记得云霏过的每一个字,断句的时机,语气的起落。
您的捏造记忆,甚至仿造成灵魂的样子,是十分高深的法术。
那样的难度,不亚于把各色的豆子混在篮子里,往地上洒出一幅特定的画儿来。
这种事,恐怕真的只有所谓的‘神’才能做到吧?
“不对吧!”
梧惠拍案而起。但云霏和白冷仍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发觉她的异常。梧惠一阵惊惶。她感到自己被困住了——困在一段回忆里了,无法脱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觉得十分不安。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那两饶身影突然如烟尘般散去。
……怎么回事?
梧惠回过头,看到莺月君从楼下走了上来。
“果然是梦吧!”她马上瘫了下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时间倒流了!”
“我可不会那样的法术,太高深了。”她慢悠悠坐到梧惠的对面,记忆里曾坐着云霏的那个地方,“而且这是那位大人不允许的。”
梧惠不语。她望着桌面上的茶水,还冒着袅袅热气。她那时的记忆竟如此清晰。
“那位大人,究竟……还存在吗?”
茶水的热气消失了。环境忽然安静下来,一点点噪声也消失不见。她立刻意识到,兴许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连莺月君的状态也影响了她的梦境。
“不要问了。”她这样,“还是你的事吧。”
“抱、抱歉。我之前和施掌柜见过面,他您可能会为了收集信息,造访我的梦境。我今会梦到这些,也和您的行为有关吗?”
“算是吧。不过我调取你这段记忆是有原因的,另外的原因。”
她就那样直直看着梧惠。在那没有瑕疵的脸上,梧惠仿佛看到她实中的锔钉若隐若现。虽然不知道莺月君想什么,可看这架势,梧惠总感觉是什么不得聊大事。
“我顺着您的梦境,不断顺着脉络向各个细节延伸,如此摸索,意外发现这段特殊的记忆。很多时候,人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其实仍埋藏在脑海深处。只要一些契机,就能被唤醒。而且这些记忆的完整程度,连当事人也会感到吃惊。即使如此,您的记性也算是特别好的那一类。”莺月君整理了袖口,接着,“而这一发生的事,储存了一段经过特殊编译的音节。您可以理解为,它是一段含有特殊意义的乐谱。”
“唔……”梧惠环顾四周,试图通过这些景色唤醒更多记忆,“之后,云霏的确为我和白科长演奏了一段特殊的埙乐。实话,具体的节奏已经忘了,只记得的确好听……啊!倒是在南国的时候,有很多次,好像听到了类似的音乐似的……”
“我在意它的原因,是我从白冷的记忆中,也捕获了同样的‘乐谱’。”
“因为我们是同时听的吧?云霏它的效用是让人慢慢回忆起过去的事。啊——莫非,白科长正是这样,越来越在意自己过去的事吗?他一定是想起什么了,才会着手调查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吧。我记得施掌柜也提到,他肯定有个契机。”
“这也是我们的判断。不过,”莺月君忽然伸手,直直指着梧惠的鼻尖,“我在你的记忆里,发现了一段节奏截然不同的‘乐谱’。效用是什么,我暂不清楚,只知道它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埋藏在你的记忆中了。”
听了这话,梧惠困惑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大约……多久?”
“十年,甚至二十年前。虽然对我们六道无常和妖怪来是弹指一瞬,但对你这样的人类来,应该也是六七分之一了吧?”
梧惠略微低头,一边思考,一边捏着衣角。
“的确。但这么久以前,我怎么可能见过玉衡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