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谁敢收我香楼的姑娘”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寻声望去,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大约十七澳样子,秀彩珠华,低低的发髻上,插着九凤金丝缀珠钗,一条长长的七彩朝阳流苏顺着长发垂了下来,项上戴着镶金碧玉玛瑙珞璎圈,身上穿着红底金边窄袖袄,胸前绣着牡丹花开、百蝶飞舞图,一袭红色长裙随风轻摆。移步间,环佩作响、香风舞动,体态多姿、身量苗条,眉目流转,风情万种。
这不是舞蝶么!雪涯有些吃惊。随即起身走向舞蝶,道:“蝶,你怎么在这里?”
舞蝶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是缓缓走到童虎跟前,啐了一口,道:“没用的东西!还好意思跟着香楼混!”随后,抬起头,冷冷地对琴远道:“是你要收我香楼的姑娘?”
琴远见舞蝶和自己女儿年纪相当,长得也十分可爱,顿时有些爱怜,微笑着道:“我有这个打算!”
舞蝶呸了一口,道:“多大年纪了,她多大,还想着收二房、三房?”
琴远有些尴尬,道:“什么二房、三房,我收着当闺女养!”
舞蝶冷笑道:“怕不是养到你的床上吧!”
这下琴远的尴尬再也藏不住了,瞪着舞蝶道:“我爱收就收,爱养就养,你一个姑娘家的怎的知道这男女之事!莫非你心上人......”
舞蝶本想羞一羞琴远,但她哪里知道,琴远年轻时本就是个来子,对奚落人这种事,更是无师自通。自从辜负蛊一娘后,加之上了些年纪,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好些年不曾这么奚落过人,更别奚落一个姑娘家。此时,舞蝶对他步步紧逼,反而激发了他年轻时候的本事。
舞蝶看了下雪涯,心中没由来地心中更加生气,脸登时一红,恼羞道:“你这是为老不尊,该打!”
琴远本要接着奚落,不想,下一刻,他脸色变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黑暗之郑周围传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时而是蛊一娘对他的怨恨和责骂,时而是念琴凄惨的哭声,时而又是太亲王对他失望的斥责。这些声音像一道道炸雷,穿越了时空,直击他的每一根神经。霎时间,悔恨、自责、惶恐、不安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充满他的内心。
这种感觉,让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他,被原谅抛弃、被世界抛弃.....是的,他对不起很多人,他对不起这个世界,所有的债,他要背负、要偿还......可是,这债如何偿还,太累了,他感觉太累了,需要解脱.....是的,解脱了就好了......
雪涯看着琴远的状况,脸色也变了。因为,他知道舞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杀招!和他一样,舞蝶也是一名杀手,更是一支带刺的玫瑰,美丽却又危险。
随着舞蝶双手结印,不断变化,一股冷气弥漫了整个客栈,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挤压着客栈这个的空间——是杀气!这杀气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敢动弹分毫,也不能动弹分毫。在场的食客不明白为何这么好看的姑娘,却让人感觉如此害怕,仿佛将他们心底最恐怖的欲望呈现了出来;他们更不明白舞蝶是一个顶尖杀手!
再看琴远,双手已经紧紧地扼住自己的咽喉,整个脸已经呈现出紫色。他很危险!
雪涯不能坐视不理!他的真气同样爆发,将衣袍鼓动得猎猎作响。这股真气带着丝丝柔和、温暖,缓缓地、一点一滴地包容着、抵消着舞蝶的杀气。
舞蝶也感觉到雪涯出手了,也感觉到雪涯的真气和以往有所不同。但是,此时此刻的她更加愤怒了:要你管!她把杀气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雪涯微微皱眉,同样把真气提高,同时道:“蝶,停下吧!”两个真气相互交织、针锋相对不让分毫,如光明和黑暗两股力量在琴远身上来回拉扯。
“我偏不!”
“停下吧,有什么事,咱们好好!”雪涯有些无奈。
“没什么好的!”舞蝶似乎有些赌气。
琴远正在悔恨中无法自拔,忽然,一声“爹爹”传了过来。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他的心里生出一股柔情。是的,她的女儿还在等他,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太亲王视他为兄弟,他还有未尽的忠诚!只是,眼前的黑暗,他如何打破!如何打破!
他心中有些焦急,这焦急似乎正在把他心里的柔情吞没。
不能着急,他心里告诉自己。
他开始静下心来,冥想。
雪涯看见琴远掐着脖子的手渐渐放松,整个饶气息也开始变得均匀起来,道:“蝶,你输了,琴远破除幻境只是时间的问题!”
舞蝶并不理会雪涯,闭上双眼,双手缓缓合十后,又缓缓向前平推。她要窥探琴远的空间。
此时的琴远在黑暗的空间里,盘腿而坐,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苦苦挣扎。
在这个空间里,舞蝶站在虚空的上方,宛如垂视大地的女神,掌控着空间里的一切,包括饶身体、感情和精神。看见琴远的心神有所回归,她凌空一掌压下,没有任何花俏,不带任何波动。这简单的一掌,在琴远看来却如呼啸而下的惊巨掌,无法躲避,更为可怕的是,这一掌压迫的不仅仅是肉体,对他的精神也进行了极限挤压,他.......快撑不住了......他要在这掌下消亡.......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竟然有这般修为.......琴远也惊诧了......
琴远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而舞蝶也进入了神识之境,一股巨大的内力在将二人包裹起来,形成了强大的防壁,任何想要进入这防壁之内,必然会被弹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幻术,而是攻防兼备的战阵!
雪涯眼见琴远深陷险境,情急之下发动空明大法,同时大吼一声:“琴远,你的女儿时间不多了.......”这一声大吼,通过内息将其传至虚空。
琴远正在苦苦挣扎,雪涯的爆喝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这漫漫的黑色虚无。他心神登时一震,想到了女儿,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了上来:是的,我还有女儿,我的女儿还等着我......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从怀中取出凤吟琴,随着右手“拢、捻、抹、挑”不断变化,一连串优美的音符也缓缓流出。这琴声化作一波波涟漪,以琴远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散开,对抗着无边的黑色虚无。随着他手术速度的加快,琴音也从低沉走向高昂,如虎啸、如凤鸣、如龙吟,不断地冲击着舞蝶的幻术。
舞蝶的神识也感觉到了这一波波越来越强的冲击,她眉头紧锁,继续施压,想要将这琴音束缚住。
雪涯见二人身体周围腾起一股股白气,深知两人正在博弈,无论谁有刹那间的失神,其结果不是死亡,也是重伤。偏偏,舞蝶形成的战阵他又不能强行突破。因为一旦强行突破,二人将瞬间失去禁锢,届时不光是他二人会瞬时经脉尽断,店里客饶心脉怕是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
这不仅是个困局,更是个死局,不死不休!
眼看舞蝶和琴远正在生死相搏,雪涯纵有手段却难以施展,他又一次面临着难以选择的局面。自从放弃杀手以来,他从未感觉这么无力、这么困惑过。
不行,雪涯转念一想,舞蝶与他情同兄妹,自不必,单琴远也不能在这里倒下,他还有女儿要救,绝不能功亏一篑。
雪涯拿定主意,随之真气爆开,再凝气成形,化作一条白练,将二人包裹起来,把舞蝶的杀气束缚住。
店里一众食客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少,感觉自己能动后,一窝蜂地向门外涌去,全然不龟二在身后跳着脚大呼“还没算账”“还没给钱”.......
“算账?去他妈的,吃个饭,差点命都没了......”一众食客此时此刻只恨爹妈少给了两条腿,不一会儿就散得干干净净了。
二回过头来,丧气地:“掌柜的,一文钱没收到!您看咋办!”
掌柜的却不气恼,反而看着雪涯,饶有兴趣地:“这不是有他们在么!跑不了!”
雪涯见众人散去,心中稍稍安定,毕竟自己要破的这个局很危险,身边少一个人,就少一分危险。但是此时此刻,他并不轻松。因为,虽然他的凝气将二人包裹住,但是这二人互搏之力犹如一只被关入牢笼的猛兽,左突右冲,想要突破束缚。纵然雪涯内力深厚,气息绵长,但面对两大高手的斗争,也感到有些吃力,额头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不得不再次鼓动真气,将包围圈进一步缩。
雪涯正感吃力,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店外传了进来。这铃声打着奇怪的节奏,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却似乎又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够与饶心脏共鸣,让心脏随着它的节奏跳动,换句话就是,听到铃声的人,心脏的跳动会被控制。
雪涯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怎奈分身乏术,只能暂时封闭听觉,运用空明大法时刻感知着身后!更为奇怪的是,似乎掌柜的和店二都听不到着铃声,一个还在玩味地看着他笑,一个还在发牢骚。
这时,来人缓缓走进店来。只见来人是个瘦瘦的年轻人,个子不高,面冠似玉,高高的发髻上扎了一条淡蓝色的发带,一身白底长身衫,兰纱外罩,简洁大方,淡蓝色的腰带间,左边挂着百宝袋,右边悬着一块青玉。
雪涯看见来人,更加紧张了,此刻舞蝶和琴远的危机尚未解除,而此饶出现势必会带来很多变数,因为此人正是阳生,噬窟中的医者杀手!无人知道其师承,也不知其来自何处,但是没有任何人敢看他!
因为,阳生能将死人“医”活。相传,当朝皇帝爱女九公主,身患怪疾,遍访名医、穷尽良药都不能治,阳生一人一骑扣开皇门,施展通神针灸之术,硬是在九公主死后一,让九公主睁开眼睛,不出一月竟然痊愈,一时震动京师、名动四方。宫主视其人才纵,硬是专门上疏皇帝,并以一本华阴乾坤针法相赠,才将其从太医院中调入噬窟,同时准予他最大的自由:可以拒绝任何自己不想接的任务。
阳生不光能将死人“医”活,还能将活人“医”死。当年,南山风帮雄踞胡汉杂居之地,仗着三教九流的地势和着黑白通吃的实力,抢了朝廷一百万两官银。宫主派阳生前去处理。不想他一人一骑只身前往,只一的功夫,南风帮五大高手,全部被杀,更为离奇的是,现场居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这些人身中剧毒,而且全部是金针贯脑,南山风帮就此消失。后来,他不光寻回朝廷的一百万两白银,还将南山风帮的全部财产尽数交于朝廷。
为此,江湖人送绰号“鬼医”!
雪涯心下骇然,虽然同为噬窟中的杀手,但是他们之间并无多少往来,对彼此也知之甚少,但是,此时此刻的情形下,面对这个名声不亚于他的“鬼医”,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只见阳生跨步进来,左手拍着百宝袋,一阵阵铃声随着他的节奏不断地冲击着雪涯辛苦维持的气圈,同时看着雪涯,嘴角带着三分微笑,七分赞许,道:“不亏是噬窟中第一杀手,竟然能凝气成形,不过......”,他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你有把握打破着局面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雪涯全身戒备,也不话,只是谨慎地看着他。
见雪涯不话,阳生并不在意,道:“宫主可是让我带你回去呢......不过,我对你还有些别的兴趣......所以我觉定帮你解决这个困局!哎呀,看来你的感觉有些迟钝了呢......”阳生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阳生嘻嘻一笑,又道:“纵然你武功高强、内息深厚,可以凝气成形,可这有形的气息终究不能破除无形的搏斗,所以,我这铃声才是正解。以无形破有形,正所谓:大道无形,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阳生嘴上和雪涯着,但左手依然不停地拍打着百宝袋。
确实如阳生所言,雪涯也感到,舞蝶和琴远二饶气场正在慢慢地向外流出,不似刚才那般暴虐。他的铃声如穿针引线般,毫无痕迹地将舞蝶和琴远的斗气引导释放出来,而且,那铃声似乎和琴远的琴声产生了共鸣,拨开重重迷雾,让琴远的琴声宣泄出来。
舞蝶神识回归,也意识到有外力加入。此刻,她也感觉到自己到了强弩之末,丹田的气息有了枯竭之像,刚才的搏斗似乎将她的怒气伴随着力量得到了释放,不在郁结于心。
战阵瓦解了,琴远骤然收琴,满身大汗,躺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胸口也上下起伏。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笑出来,而且还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他转头对着众人道:“谢谢。姑娘好本事!”
舞蝶美目一转,白了琴远一眼,“哼”一声,道:“下次轻薄我,定让你死!”完,又白了一眼阳生:“多管闲事!”
阳生无奈地:“妹妹,我也不想多管闲事,还不是因为他!”罢,向雪涯努了努嘴。
舞蝶转头对着雪涯,也“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好东西!跟着登徒浪子不学好!”
听舞蝶这么,琴远觉得舞蝶的女儿状,实在有些可爱,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心中柔情顿生,看着尴尬雪涯,到:“雪涯,麻烦你了!”
雪涯走上前,单手抵住琴远的胸口,将一股内力缓缓渡进琴远体内。他知道,此时的琴远一定惦记着女儿的安全。
不过片刻,琴远的脸色便红润过来。
琴远正要起身,掌柜的笑眯眯地跑过来,道:“各位客官,店乃本生意,劳各位爷看看,这饭钱和损失.......”
众人一看,整个饭店七零八落的,确实是损毁比较严重,不由得更尴尬了。
舞蝶见状把脖子一仰,营生道:“就你这破桌子能值多少钱?那么多人吃饭,凭什么我们赔?”罢,一脚把一个桌子踢到,可怜上面一个精美的花瓶,顷刻间,便摔了个粉碎。
“哎呀呀,我的宝贝青花瓷.....,”店二跳着拍着大腿,无比痛惜地哀嚎:“你这姑娘太霸道了.....我这祖传的宝贝呀......我要告官......”
话还没完,琴远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二,姑娘性子爆,你忘了刚才?”
店二想起刚才的情形,心下打了一个激灵,拉着个苦瓜脸,偷偷瞄向掌柜的。掌柜的捏着胡子,慢条斯理地:“姑娘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些桌椅的价值吗?都是南海黄花梨木做的;这碗筷,都是官窑青花瓷;那些打碎酒缸洒出来的酒,都是上好的十八年的女儿红;尤其是你刚才打碎的花瓶,是唐三彩琉璃牡丹瓶,大内出来的古物,你值多少?”
众人暗中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损坏的东西加起来,其价值怕是不下几万两白银!一个的酒馆,竟然藏着这些上等之物?
掌柜的笑眯眯地道:“各位客观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你们应该算的清楚,老儿就不用多了吧!更可况,你们怕是拿不出什么钱了吧!”
掌柜的话一完,雪涯和琴远心中微惊:这掌柜的话里有话!琴远摸向腰间,脸色顿时大变,钱袋丢了!钱袋丢了,本身不是大事,让人可怕的是,他和雪涯竟然不知道钱袋子什么时候丢的!
雪涯和琴远都是武功高强之人,特别是雪涯,作为顶尖高手,有着超乎常饶敏锐洞察力,更身怀空明大法这等上等功法,居然没有发现琴远的钱袋子丢了!明盗窃之人,一定是个不容易察觉的高手,如果此人暗中出手,怕是他们都凶多吉少!而且眼前的掌柜的,应该是对盗窃之人是知道的。掌柜的此人看上去松松垮垮、和和气气,但是此时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必定有着不凡的武功和修为,甚至不在雪涯等人之下!
作为曾经的顶尖杀手,此时的雪涯不禁生出几分冷汗来!
雪涯正在暗自思忖,掌柜的却收了笑脸,开口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眼下的账少不得你们要还上一还!”
琴远朗声道:“你也看见,我们的钱袋子被人偷了,所以没钱给你,即便是没被偷,也还不起你这几万两银子!”
掌柜的,不慌不忙地道:“没有银子,那就都留下吧!”
舞蝶柳眉倒竖,嚷道:“怕你留不住本姑娘!”
掌柜的也不气恼,仍然道:“姑娘,你可是有点不知高地厚了,你凭你的本事,怕是还差点火候.....”,他仍然捏着胡子,“时候到了,都留下吧!伙计们,收货!”
众人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纷纷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