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斜倾,京都已经转凉,玉沙满,星河几欲停滞。
远处,是万家灯火。
在夜里一切都归于沉静的时候,我发现了李彪一个人在独自收拾行李,在整个府上,他显得最为忙碌。
我竟有点意外,没有特别的原因,李彪是不会着急走的。
“你怎么突然要走了?”
李彪却无比平静:“我不会走,我将一直留在大人身边的。”
“那你怎么突然收拾行李?”
李彪罕见地停下了动作,他稍微抬了抬头。
“卢相有吩咐,如果大人要去北齐,要我一路护送。”
有些事看来已经显而易见了,我见过帝下的事,卢相一定知道了。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想和我一起去北齐吗?”
李彪眼神决绝的回道:“北齐远比京都危险,如果大人能去北齐,还是多带点护卫为妙。”
“如果我能去北齐,在下的性命就全托付给你了。”
李彪点零头,并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剑鞘。
剑气的寒芒依旧不减半点。
我缓缓走出屋,心里却在不断的叹气,这一次,我又担心起前路的安危,我要时时刻刻做好突然死去的准备,虽然每次远行都平常无奇,但是对我而言,每次都是在与死亡为伴。
我一个人坐到了秋夜凉如水的台阶上。飞动的流萤像倒映在水光中的灯火,在黑沉沉的夜里,显得明暗不定。
幸好我从江南带来的花开了,花瓣如白鹭的羽毛般雪白,几点翠绿的叶柄点缀其间,美得不可言状。江南的花开可算给我带来了一点心里的慰藉。
雅给我送来了一些御寒的衣物,京都的气候远比江南冷得多,皇城里的贵族阶级早早就用上了貂皮或者裘皮,甚者是豹皮,比起贵族,我的衣物只不过是皇城按量分发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羊裘。
雅一边添置炭火,一边点燃了熏香。
“雅,有一些事,我不得不和你。”
雅看都没看我一眼,仿佛就已经知道我要什么了。
“我可能要去北齐了,这一去,可能很快就能回来,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屋外的花在寒气的逼近下摇摇欲坠。
“大人且保重。“
没想到雅得知我要去北齐的消息后,却展示出出奇的冷静,仿佛这些话毫无必要。她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唉声叹气,一度让我以为雅终于成长了,但事实上,她并没有变,在真正和我分别的那一,雅一直哭个没完,并且一直喋喋不休。她那时不停地嘱咐我:“一定要平安回京都,我在京都等你,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啊。”
不过,这一切都是十之后的事了。
将近霜降,秋快要结束了。
在秋冬之际,太师又如常进行讲学。
谁也不知道,这个曾经站在权力中心的老人,这个曾经能撼动整个大陈左右的老人,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在漫长的讲学里,太师没有提到过自己的过去,但这次出现了例外。
他提到了他亲身经历的一场北周使团来京的陈年往事。
我知道,他是给我听的。
北周,是和北齐,大陈共分下的国家,据北周太祖皇帝得位不正,但是历经多代贤王的励精图治,国家的根基已经有了很大的巩固。士卒上下一心,股肱之臣不计其数。现在的北周帝王雄据西北,仿佛随时准备兵师东征。
北周和大陈虽然曾有多次兵戈相向,但是自从北周新王登位以来,一直在周边国家修好,不停地派使团来京,太师经历的北周使团来京,应该是第一次北周使团来京,那也是最隆重的一次,此后的使团来访,虽然也是隆重接待,但是不再有权臣甚至君王出席。
大陈君臣都知道,那次使团来京是来游求和的,但主战派并不想议和。
整个宴会期间,所有的大陈君臣都无心用膳,更多时候都是在揣度使节的心思。
但是,来的使团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喝酒,他们沉默寡言,话少得仿佛不像是出使他国的来宾,连婢女献舞都没有抬头,生怕漏掉了什么美食。
主战大臣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其中一个更是出言挑衅道:“听闻北周得国不正,没想到出使的使节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场下讪笑声不断。
当时的大陈皇帝还不是当朝帝下,但是他的态度和当朝帝下在国宴时的态度如出一辙,他并没有任何表态,谁都想知道这些来使的斤两。
只见一个使团不动声色地停下了筷子,不急不躁道:“听闻大陈地大物博,幅员千里,以大国自居,可却容不下一个北周来的使节,何况命无常,有德者居之,北周开国不过顺应民心,何来得国不正?”
太师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即使太师没完,我们也知道,北周和大陈此后常年都没再起战事。
太师难道是想让我效仿北周来使吗?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陈和北周修好不仅仅是因为北周使节出使,还有北齐的崛起。再了,我出使北齐都还没有定数,又怎么轮得上我争辩呢?
直到真正出使那一,我才想明白太师这些话的原因,他担心北齐君臣会刁难我,要我知道如何自保。
然而,一直发生的事让我应接不暇,我当时并没有理解这个老饶言外之意。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赢我了。”
池峪得没有受到太师的影响,他又来了。
他继续道:“你就是个疯子,谁能赢疯子呢?你一个区区京都伴读,也想去北齐?”
任九猿受到池峪得的鼓动,又恢复他那桀骜不驯的性情,全然忘记了被太子教训过的遭遇。他躲在池峪得的羽翼之下,仿佛能把我吞没。
狂风刺破上书房的死寂,窗外的落英缤纷,所有学子不约而同望向窗外,像某个积水空明,藻荇交横的夜晚。
我心里压抑着满堂的秋水,渴望某个深秋能带走我心中的秋水,像风一样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