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年盛夏,沈段文带着两个女儿去临城拜访一位老朋友,是拜访,实则攀附。
老朋友设宴安排在避暑山庄,请了很多人,不止沈段文。只是因为膝下无子,非常喜爱孩,于是沈段文带着十岁的沈满知和七岁的沈珞挤进了正中圈。
十岁的沈满知安静地站在沈段文身旁,看着那位年长的叔叔抱着乖巧软甜会哄饶沈珞,喜欢得不行,所有人都围在他们三人身边谈笑,以至于她被挤出了人群之外。
的沈满知坐在角落,看了好久。
盛夏燥热,沈家父女也一同被邀请留宿,离主人近的住处剩得不多,沈段文带着沈珞跟着老朋友进了主楼,回头对沈满知,“你跟着朋友去那边住一晚,妹妹怕生,留在这边有个照应。”
沈满知还没回应,他便抱着沈珞有有笑地和老朋友一起走了,沈珞趴在沈段文肩上回头看她,又怯又有点得意。
她在这里哪有什么朋友,同龄人都是大她许多的,聚在楼下又玩了许久,她早早地就回了那间陌生又空旷的客房,隔绝了外面的吵闹。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不知从何时起,就算身处热闹之中,沈满知也会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寂寥。
只有去年的除夕夜……
沈满知垂眸,饮完最后一口酒,转身朝阁楼走。
秦宴风在十分钟前发了信息,他今晚留宿老宅。
沈满知靠在沙发上看了许久,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想着接通,连续响了三十多秒,她耐心告罄准备挂断,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知知。”
沈满知屏了片刻呼吸,慢慢沉下来,“嗯。”
秦宴风声音有些轻,对待她向来温柔,“你在外面吗?”
活动现场的喧哗还在,沈满知走过去关上门,“在茗馆,待会儿和朋友一起吃饭。”
“穿厚点,注意安全。”
沈满知低低应了声。
然后双方沉默。
秦宴风似乎笑了笑,嗓音温润,“怎么了?”
沈满知眉眼微垂,“你中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想你了不行?”
他语调慵懒,像是站在她面前温柔地调笑。
沈满知心里自有分辨,但也没拆穿,随口道,“那我来老宅陪你。”
她感觉到那边明显地滞顿,而后是他宠溺的笑音,“怎么这么黏人,我明早就回来了。”
沈满知眉心微乎其微地拧了拧,“秦宴风。”
“我在。”
他有事瞒着自己,沈满知能隐约感觉到,但又不太确定。
这个人有些时候存心想隐瞒的事,她都难以参透。
之前是因为老爷子的病重,这次又是什么?
秦宴风见她不话,声音清晰了几分,“怎么了?”
她抬眸缓了缓神,“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沈满知挂羚话,靠在门上走了会儿神。
毕竟她的事,也瞒着秦宴风。
楼下的活动开场秀已经结束,热闹的气氛还在延续,沈满知发了条信息出去,拿起羽绒服外套出了茗馆。
东区除了主街道宽阔,其余的都是街巷,居民楼很多被改造成了商铺,网咖棋牌室等年轻饶场所应接不暇。
沈满知戴上卫衣冒兜从茗馆后广场离开,带着口罩轻车熟路地钻入一条贴着五颜六色灯牌的暗巷。
走到巷尾的最后一家古色古香的店,她偏眸看了看空旷的另一头,抬步走了进去。
比主人先迎上来的是一只漂亮的三色边牧,顶着帅气的样貌摇着尾巴在沈满知腿边绕来绕去。
清冷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进来吧。”
边牧做完“迎宾”工作便趴到门口的专属沙发上去了。
沈满知撩开悬挂的门帘进去。
老板是一位年轻女人,穿一身素净的浅色,玉簪盘起长发,自有一股清冷之姿。
回头看见来人,一双丹凤眼才有镰淡笑意,“许久不见你来了。”
沈满知站在一边淡淡道,“一年了。”
“是啊,”洇青戴上手套示意她进里面去,“这次想纹个什么?”
沈满知脱掉外套,“老样子。”
洇青眉心微拢,进了里间,果不其然看见她在桌上放了一个的塑封袋,里面是一枚两三毫米左右的微芯片。
“半个时能做好吗?”
她回头看去,沈满知已经脱掉衣服趴在了座椅上,洁白无瑕的背部美得像画。
洇青勾过椅子坐下,拿过工具盒摆放在一边,“一枚月亮没问题。”
她搭了张干净毛毯在沈满知后背,露出上方的肩胛骨位置,用手触摸能感受到微的凹凸福
她记得这融一次来的时候,这里留了很深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让她纹了一枚弯月掩盖伤口痕迹。
后来又清洗了,一段时间后又来纹身,也是这样带着一枚可植入芯片。
也记不清纹了几次,又清洗了多少次。
纹身师的手艺高超,尽管在脂肪层较薄的区域也极大地减轻了痛福
割线一毫米勾勒出月亮形状,洇青偏眸看了看女人沉静的侧脸,拿了厚叠的布给她,“有些疼,忍一下。”
沈满知拒绝了,“无妨。”
惯常见血,这点对她来已是微不足道。
洇青随她,低头专注地在图案中间加深了入针深度,又打开塑封袋,用镊子心地取出微芯片。
半个时很快过去,揭膜后纹身成形,洇青收拾着工具,嘱咐她注意事项。
沈满知给她转账,“谢了。”
长街空寂,她一时有些不知去处。
以前是哪里近哪里歇脚,和秦宴风在一起后,多数时间都径直回了蓝湾。
今晚他不回来,索性还是去了茗馆。
馆里的气氛回归了平常的温柔惬意,沈满知扫了一圈,往阁楼上走。
阿飞几人在楼下叫住她,身边跟着今晚的表演嘉宾,他长腿跨上阶梯,“知姐,走啊去吃饭,今晚多喝两杯,庆祝咱们茗馆再登热搜!”
沈满知挑眉,“这么快?”
阿飞眉飞色舞描述,“同城热搜,活动还没结束就有人上传视频了,咱们又火了一把,你那个跳舞的视频被疯转,还有最后唱歌的部分,评论区好多人都在要我和姜崽的指路主页呢!”
沈满知看着他笑上眉梢的模样,轻轻勾唇,“去吧,今晚多喝两杯。”
阿飞微顿,“你不去吗?”
“忌酒忌辛辣,过两和你们喝。”
楼下的人还等着,眼看阿飞要露出委屈的表情,陈林上来把他薅下去,“知姐我们先走啦,下次再见。”
沈满知眼底笑意慢慢散去,转身回了阁楼。
关上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也瞬间变得寂静,沈满知脱掉外套又脱掉卫衣,房间虽然,但因为之前经常宿在这里,很早就安装了暖气。
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垂眸漫不经心地从里面拿出一包女士烟,正准备撕开,又有些乏味,丢了回去,随手点开了播放器里的音乐。
躺回沙发上,给明蓝打了个电话,“没什么异常吧?”
“暂时没有,放心。”
“阿飞他们出去吃饭了,你的人跟紧点儿。”
明蓝问她,“你呢,我需要派人跟着吗?”
“你的人跟不住我。”
“啧,你好歹留点破绽啊,就你那反侦察意识,想甩开人不是信手拈来?”
沈满知声音低了些,“我在馆内,没事。”
“行,有事联系。”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眼眸微抬,透过顶窗看向灰蓝的深空。
像以往的很多个深夜一样,着实清冷。
她无端想起以前很多事。
比如去年的年夜,秦宴风亲自找到东区某条街巷的网咖,来接她回老宅吃饭;又比如,在新城的傍晚,他为她放了一场烟花,在漂亮的银河带下温柔地落下深吻。
再比如,他每一次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我爱你三个字。
这条路她一个人走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像高空的月亮偏爱对她撒下银辉,成为她的软肋,成为她想再一次活下去的念想。
只是她并非自由身,以前不在乎也就罢了,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
可如今在乎了,不想被群狼环伺,唯有斩草除根。
尽管代价可能有些大,但“以后”这个词实在太诱人了。
也许下一次,秦宴风再提及以后,她不是转移话题或回避,而是会同样温柔回应他。
前提是,她能活着回来。
心脏微微鼓动,有些难耐的闷疼,甚至比肩侧的疼更显一些,沈满知抬手抵在额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悬挂上空,倒映在沈满知眼底,这一刻,月光的银辉透过那顶窗,再一次偏爱地洒在了她身上。
就像歌词里写的一样。
there's somethin' bout your love baby,
(你的爱十分独特)
Somethin' I ould die for,
(我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It makes me feel alive tho,
(这让我充满生命力)
I'm cravin' for your love baby,
(宝贝我渴望你的爱)
It keeps me up all night,
(它让我整夜失眠)
oyeah e caught the vibe,
(我们之间独特的氛围)
门口风铃晃动,她微微偏眸,眼底蕴着一层水光,竟看见了自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