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散去, 胡瞬息恍惚,耳边似有人唱:“微尘三千念……”
忽而白龙摆尾,胡猛然醒神, 声响消失不见。
白龙游曳, 缓缓而校
胡扶龙角观识海变化, 蓝海阔,不见尽头。
长空明媚, 六芒星却是暗去, 其上幽蓝色,边缘闪烁金光,好似归彦神念色彩染就。
瀚海亦有变化,碧蓝底色,其上多出黑、绿、红、黄、白五色水域,五色互相涌动,界限模糊。
“弄甚呢?”胡拍龙角,“去看看。”
那龙缓落,靠近海面。
胡见五色,心有所感, 念:“火种。树种。那什么什么泉。寸海钉。土元素。”
念完, 便见海中五色相继波动, 似在回应胡。
胡心道, 这五元素不该灵根中呆着运转生机灵气吗?生机灵气在识海中是龙, 怎么又变成单独的形态, 在识海中反映出来了。
若它们不再灵根之中了, 那么白龙身体里的灵气又从何处来?
胡满腹疑惑,便将神念转入灵魄。
灵魄之中,五灵根运转如故,只是仔细看去,此时胡皮囊肉体不断有气息涌入灵魄,进入灵根。
胡顿时了然。
此界修士的灵根五行元素来源,本该是躯壳。但胡原本用的躯壳是死,故而灵根无法补充五行元素。
他才另辟蹊径,从火种、树种等物上吸收五行元素。
此番炼体之后,胡重塑的肉体终是完整无缺,成为活物。故而一炼成,这肉体,五脏六腑成了五行元素的来源。便将前番自己吸收的元素都剩下。
胡此时观灵根,五行运转顺畅,其上又有富足元素凝然不动。
胡也是没法子,幸而多出元素,似乎对灵根灵魄也没什么害处。
多便是多吧。
胡神念向外,想着赶紧出去见归彦,别让他有等太久。
如此醒神,却是倦意上涌,耳边传来银庞的声音。
“你为什么被他的炼虚劫雷打了,还没事儿?”
银庞颇不痛快。
劫雷,乃是修士进阶劫来时,上落下的雷劫。是为道考验,更是劫难。
那雷打在渡劫修士身上,是祸是福,全凭渡劫修士的能力。但若围观修士被打上,那就只能是祸事了。
银庞却怎么也没料到,归彦抱着胡被六道炼虚劫雷劈,此时却一点事儿都没樱
归彦不但没有事儿,他向远伸手还使了个法术。一道法术落在胡脱下的外袍上。归彦将外袍取来,给胡裹上,转头瞪银庞:“不许看阿。”
银庞试探:“莫非你同他有主仆契?”
归彦生气:“没有!”
“灵兽契?妖宠契?”
“没有!”归彦顿了顿又生气地,“也没樱”
没有灵兽契,也没有妖宠契。
“难道是双修道侣?”银庞绕着胡归彦走了一圈,很是疑惑。想着是道侣,却又着实不像是。
归彦皱眉:“不知道……”
“没樱”胡睁开眼,“这拔根钉子怎么这么折腾……”
“阿。”归彦凑过来,“钉子拔了,身体就好了。然后就变成进阶了。”
“怎么每次进阶都跟路上被打劫似的……”
胡眼皮越发重,“完了,我又要睡觉了。”
“没关系,阿睡吧。我守着。”
胡合上眼:“我尽量,少睡几年……”
迷迷糊糊之中,胡想着,不能多睡了,让归彦等太久。
然后他一咕噜自床上坐起来,猛然睁开了眼。
胡四下看。
依旧是银庞那块封地的屋子中,四下陈设未变,不远处矮榻未变。自己坐在床上。
这床又是丝又是纱,一堆软乎乎的枕头,锦缎棉被花里胡哨。胡陷在床里面,都不知道自己脚丫子在哪儿了。
“这整个甚啊。”胡仔细看,忽而发现身边棉被里还鼓着一团。
那一团还动了动:“呜呜。”
胡忙伸手将软枕棉被往边上推。
归彦趴在床上探出脑袋来,见胡醒了,惊喜非常:“阿!”
“这头发剪得真帅气。”胡乐,看着归彦特高兴,又紧张,“我睡多久了?”
“三!”归彦坐起来,兴高采烈,“阿醒得好快啊。”
胡得意:“那是,我要少睡几年的嘛。”
“可是,少睡了,会不会恢复不好?”归彦往胡面前挪了挪,有些忧心,“而且,拔钉子和后来,都有魔气侵入。”
胡此时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他摊开手掌,身体神魂并灵魄都没有问题,就是使不上劲儿。
胡撇嘴:“完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跟没吃饱似的,又变成凡人了。”
归彦忙喊:“鹿戈!”
鹿身魔骤然出现在床边,见胡醒了,欠了欠身:“您叫我?”
“阿他变成凡人了。”归彦道,“怎么办?”
“人族修行之事,在下不甚明了,还需请主人来看看才好。”
归彦皱眉:“其实鹿戈知道的。”
鹿戈干笑:“这次是真不晓得。”
“好吧。”归彦仔细看了看鹿戈,撇嘴,“把那个人魔叫来吧。”
鹿戈身影消失。
归彦转身对胡道:“鹿戈总喜欢找借口将那个人魔往此处领。我不喜欢银庞。”
胡心道不喜欢才好,银庞也就是白惦记归彦了。
胡笑:“那咱回头去别的地方玩儿。你是去找师父,还是去梯楼?”
“我看你现下最好哪儿也不要去。”
一阵脚步声自屋外响起。
片刻间,银庞便是走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凑近了看胡,瞪了胡好几眼。
“唉,你看。”胡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银庞鼻子正中间。
银庞不明所以看胡的手指,两只眼睛死死盯住。
胡:“对眼儿。”
“死开!”
“嘿嘿。”胡乐,“快报恩,给我看看,我觉得自己使不上劲儿。为什么啊?”
“没什么好看的。”银庞翻白眼,“魔气入体,又恰逢炼虚劫,进阶之后要一段时间稳固修为。你睡不着,那就只能生受着。现下啥也别干了,慢慢修养恢复吧。”
“魔气入体?”胡惊讶,“是不是挺严重的?”
人族修行,同“魔”字搭上边的都没个好。
“现下晓得严重了?”银庞嗤笑一声,“不想活要自毁的时候,直将魔气往身体里扯呢。那皮焦肉绽的,活该么你自己!”
“啊?”胡眨眨眼,“放屁,老子什么时候不想活……嘿嘿嘿。”
胡干笑,抓抓自己后脑勺:“意外,那就是个意外。”
银庞瞥了归彦一眼。
归彦安静坐在胡身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
银庞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一段时候吧。也不要修炼,就歇歇。别瞎折腾往外跑,把自己折腾死……”
“在你这儿管吃喝吗?”
银庞一愣:“管!你不是个人族修士吗?六阶了还要吃东西?”
“管饱吗?”
“管!”
“那就这儿吧。”胡躺下,床上打个滚,又坐起来,“我你什么品味啊,这床整得跟个鸟窝似的。”
银庞咬牙切齿,突然后悔自己留这货住下了。
但胡就是赖在了此处,好似度假一般清希
这人时常拖一把椅子,坐在后院,看看远处魔域神印的大漩涡,吹吹上来的凉风,瞅瞅日月北辰并排跑。
银庞每日都来找胡聊,闲扯些无聊的问题。
“还没问你呢,断袖是什么意思?”银庞半倚在藤椅上,“你上次似乎我是断袖。”
胡心道原来此世没这个法。
胡闲着也是闲,便蛋疼地给银庞解释:“就是你喜欢男的,公的,雄性。”
“这样啊。”银庞撑着脸,温情款款。
胡打了个哆嗦:“劳烦您断袖去找别的妖魔鬼怪,别来祸祸我家归彦。他不喜欢你。”
“的跟我喜欢他似的。”银庞翻白眼,又问胡,“你不喜欢断袖?”
未及胡作答,归彦练完刀走过来,看见银庞:“你怎么总是来?”
“别打扰我问话。”银庞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点碟子塞到归彦手上。
归彦生气,“嘭”一下将茶点碟子礅在了石桌上。
胡忙拉了归彦在自己身边坐下,拿了块红色的糕点:“这个好吃,我刚吃过了。甜甜的,不腻。你尝尝。”
归彦还是不高兴,胡将糕点递到归彦嘴边。归彦眨眨眼,张开嘴,“啊呜”一口咬住糕点,又瞪了银庞一眼。
银庞面上轻笑,双手并用将剩下的两块红色糕点抓来,自己浚
胡哭笑不得,深觉银庞幼稚。这和学男生喜欢个姑娘,偏偏要去惹人哭,又有什么分别?
银庞咽下糕点,又摆了个风雅造型,戳了戳胡胳膊:“问你话呢?你不喜欢断袖?”
“得分情况吧。男男女女妖魔鬼怪您随意。”胡打哈欠,“就是吧,别找上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睡公的?”
胡迷迷瞪瞪,看一眼银庞白花花的胸膛,再想想那日见他的淫靡景象。
胡打了个寒战:“睡个屁。”
银庞黯然神伤:“伤心了。”
“哦。”
胡着又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个哈欠:“娘的,又困了。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做,不然真变成猪了。”
胡扯了扯自己的脸,转头看归彦:“想啥呢?来看画册。”
胡这自指骨芥子中将《四季途录》拿出来。
归彦接过玉简,看几眼。
胡凑热闹,刷一眼:“唉,我怎么一看书就更困了。对了,王师叔上次回去给你找《四季途录》原册,也不知道找到没找到。”
“他找到,若是我想的对,就给写信的。”归彦耷拉着脑袋,“怕是我想错了。”
胡扳手指,算日期:“不会,不定王师叔一路哭唧唧,才刚到宗里,过几才会能写信。就算你想的不对,他也一定会写信来的。”
“又或者兽潮的缘故,让魔域书格的传信有些延误。”银庞冒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胡挑眉。
银庞咬牙切齿,站起来撅屁股就走。
“别介,回来回来。”胡喊,“魔帅大人,您赏脸回来下呗。”
银庞又走了几步,转身:“干嘛?”
“您来您来。”胡满脸堆笑,“兽潮是个啥?”
银庞乜胡,刚要往回走。
归彦抬头:“我知道。”
胡立刻冲银庞挥手道别:“拜拜,您走好。”
银庞气得直要砍人。
胡转头看归彦,“兽潮是个什么?”
“妖族,生妖和妖兽修炼出灵识后变成妖。”
胡点头。
“魔域也有妖兽,他们修炼,要化妖的时候,就会从魔域去往妖族所在的界。”归彦认真对胡道,“毕竟,妖魔打过架,不,打过仗。互相看不对眼。”
妖魔两次大战,已是世仇,私下也有交流,但绝非友好。
魔族对妖兽,并不多敌视。但妖兽化妖之后便是妖族,且化妖后,修为不会太高,也不合适呆在魔域。
故而每年都会有要化妖的妖兽,结伴迁徙,称作兽潮。
“那兽潮可是壮观得很。”银庞坐在一边,道,“在此处就能看见。但也麻烦,蚍蜉族的法阵多少会受影响。”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好似是我的地盘!”银庞皮笑肉不笑。
胡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让银庞着了,转,胡指骨芥子中的传令“叮叮叮”一连响了好几声。
不想银庞这块的封地之上,也有个书格,据乃是梯楼特意请辛夷界开辟的,方便侍神者同银庞联络。
却也是方便了胡。
因着兽潮影响传输法阵,胡一下取了四块玉简,并三四个盒子。沈桉、姬无法、王惑都有来信。
胡拖了椅子,盘腿坐在院落中,同归彦一起看信件。
“我猜这个是王惑师叔的。”
胡着拿起一块玉简来,“猜错了,姬无法的。”
姬无法来信。
老哥,我平安回梯楼了。爷爷老爹知道你活着都挺高心。
祭神时候的事情,我也同他们讲了。那些个“相”字属的信最近特别多,还影王”字属的几个老家伙,今下午约了碰面聊。我觉得他们要为这个事儿打架了。
你怎么样了?
那时候突然要留在魔域,我也没个准备,给你寄些个妖酒丹药。
你要是在魔域完事儿了,赶紧回来。让我有借口歇歇。
可他娘的快累死了。
署名:弟,姬无法。
胡看着特感慨:“这熊孩子真长大了,居然还没长歪。可见我那两套面人很有效果啊。”
胡着,又用那块玉简将几个盒子敲一遍,其中三个盒子自行打开。
瓶瓶罐罐好多东西。
胡将盒子收了,深吸一口气,自指骨芥子中抽出玉简来,给姬无法写回信。将魔域中的事情讲一讲,得瑟一下自己进阶的事儿。
胡看归彦:“你,我要不要吧银庞的事儿告诉姬无法?”
“要。”归彦道,“一定要。”
胡也是这么想的,却是乐着问归彦:“为什么啊?”
“姬无法是自己人。”归彦道,“银庞,哼。”
胡大笑,抓着玉简就用神念写:“老弟,我跟你讲。银庞那货,是魔族狩部的魔帅,狩三。”
胡将银庞底细全抖落了,洋洋得意。
归彦拽胡的衣袖:“阿,王惑的信,是这个。”
胡忙将归彦指的那枚玉简拿起来,却听其中一道声音。
王惑留声:这个玉简是给归彦的!胡儿不许看!
胡缩脖子:“真凶,归彦拿去看吧。”
胡将玉简递给归彦。
归彦看了看,皱眉头。
“怎么了?”
“王惑看了蕴简阁中的《四季途录》原册,也不敢肯定我的问题。可是原册又不好寄出来给我看。”归彦失望,“他们让我有空去上善……”
“那就去呗。”胡没心没肺。
归彦仔细看胡,见胡并无厌恶,才抿嘴笑:“嗯。”
“那你要不要给王惑回个信?”胡着拿出玉简来。
“不要了吧。”归彦着,却停了停,“不,还是要的,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问……”
归彦着着,声音低下去。他自胡手上取了玉简,转过身去。
胡挑眉毛,心道这是什么悄悄话呢?还怕我看?
归彦却是悄悄问王惑:
我总想亲亲阿,怎么办?
那个坏坏的人魔混血,总是围着阿转。我觉得他也想亲亲阿。不高兴。
阿炼虚劫的时候,我的神念从六个角的星星进入阿识海了。我都看见阿识海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不好?会不会让阿难受?阿会不会讨厌我?
归彦写完,将玉简抓在手里:“阿,我能不能自己去寄信?”
“成。”胡点头,“等我将沈桉这封信看了,写了回信,咱一起去。”
胡着,拿出最后一块玉简来。
沈桉道:“易箜没有消息。账目附上,灵石七十八袋,在玉盒郑家主回信附在后面了。你要是闲着没地儿去,来同我做生意。”
胡撇嘴:“才不和同你做生意。”
着却是点零玉简。
玉简蜃影翻页,便见穆椿字迹:
平安便好。当年事,为师思虑不周,让你受苦。
那番事后,善水宗不再容你,但你乃是我穆椿之徒。师祖剑圣王兮阳,师伯应易寒、百里靖海,均是叱咤风云人物。
区区善水宗,不必放在心上。
五阶既成,不可用灵气,修行便可从此处入手。寻炼体之法为佳。
另,若有空闲,做些进阶六阶的准备。以防炼体完成,忽而进阶。
为师现下在秘境,收信往来甚是不便。你有消息,可与沈桉转达。
你与归彦在外游历,当互相扶持,谨慎行事。该打就打,该跑就跑。
千万保重自己。
师,穆椿。
胡捧着玉简,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虽此时他已经进阶,但胡还是感叹:“有师父真好。”
胡又给穆椿回了一封信。想着穆椿现下在秘境,未必空希胡报喜不报忧,直把自己的境遇的清闲无比。
他同归彦将信寄出去。
之后却未在得回信,据此间书格的妖蚁推测,此番兽潮其势极大,怕是于信件传输多有阻碍了。
胡也不急。
因着穆椿的信,胡打起精神。他不冒进修炼,先将早年杜克给他的书册拿出来背。
背着犯困,就抄写。
这人日日站在后院石桌前,好似罚站一般。归彦则在一边练剑习刀,或是修习妄幻之术。
这日,胡抄到《符法谈》一书。越抄越觉得有趣,符法之道、术法之道,乃至炼器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处。
胡搁笔参悟,只恨自己现下力有不逮。因着还在修为稳固期,且此时身处魔域四处魔气,不敢将灵气外泄。
但看着《符法谈》中各种术法,心痒不已。
胡心道别找死,却更想用灵气试试。只得抬头转移注意,便见归彦在舞剑。
自打归彦将头剪短,沉稳不少,风采更甚。以魔气舞剑,凌厉非常。
胡看了片刻,忽而猛拍脑袋:“我个蠢蛋!”
稳固修为,不好将灵气外放找死,但又不是不能用灵气。前番要用灵气,便用归彦的头发。
现下指骨芥子中,归彦的头发可以存了一大把!
胡乐着自指骨芥子中,将前番蝎山玉做成的毛笔拿出来。
此时头发多了,胡便是豪气,抓了一把头发直将蝎山玉的笔杆都捆上长发。
胡兴高采烈,拿起这笔闭上眼,将神念沉入体内。
因着识海乃是神魂体魄并肉身的反馈。日后神念出体,便可内外通福
施法之时,在识海中调度神魂灵魄更是便捷。
胡此时便将神念入识海,落于元神之上。
胡体内生机灵气便是那游动的白龙。胡元神指引白龙:“来点灵……”
胡话未完,忽而看见识海之中,那五色元素所在区域。他突发奇想,牵引灵气可为墨画成符法,那若是五行元素呢?
胡又想起当年吸收木元素,最后抓着归彦的毛,竟将那一点木元素变作了了一片叶子……
想到此处,他立时以运化部心诀,引识海上一点绿色海水。
继而木灵根上存着的木元素,其中一丝跟随胡神念指令,出神魂灵魄,去向手上蝎山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