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拳头忽然而至,来势汹汹,正面将刚完话的钟李揍没了一只眼,瞄准的恰恰是另外一只完好的眼睛。
钟李话刚落,尚来不及将他手中的画卷藏于何处出来,玉拾已然无声无息地抡起了拳头,将他揍得滚下圈椅去。
林冲与洪烈同时站起,瞠目结舌地看着被玉拾揍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钟李,两人皆不由同时想道——奶奶个熊!这刚差点被木中虹那厮弄瞎一只眼,现在另一只也中招了,正好凑一对啊!
相较于林冲与洪烈的惊叹,罗恭的表情则像是“吾家有熊孩出没,请自动避让”的无奈家主,扶了扶额,又揉了揉跳得很欢的眉心,想着该熊孩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完全变了味:
“过来给本座瞧瞧,手揍疼了没?”
林冲不忍直视,洪烈嘴一抽,两人皆颇为同情的目光同时投向被揍得连爬起身都没力气的钟李,而不敢看向话越来越无所顾忌的罗恭,只大略在心里慢慢升起一股从所未有的忧虑,名为断袖。
洪烈对钟清池被刺杀一案了解的程度还不如林冲,本来两人是相当的知之甚少,但自林冲代替连城跟在玉拾身边之后,林冲严然知道的要比洪烈多。
于是洪烈对林冲挤眉:这货得罪咱千户大人了?
林冲回洪烈弄眼:一定是!
玉拾揍完钟李之后,如愿地看到本就一身伤痛的钟李被她一拳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正张开揍饶拳头伸伸筋,便听到罗恭极为体贴的话,五指不禁一僵,然后继续伸筋。
这话放在私底下倒也没什么,可这样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着引人无限遐想的话,玉拾拼命忍住想回头再出一拳的冲动。
边磨着牙,边伸着筋的五指再次攥成拳头,吓得钟李又是一个缩头,看得玉拾更为火大,立马蹲下身去,欺近不敢抬眼的钟李阴森森道:
“想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丫的胆儿真肥啊!”
钟李瑟瑟低下头去,缩肩塌腰的,整一个被土财主压榨上万年的委屈媳妇。
当然,钟李心里不敢委屈,面上更不敢露出半点委屈来,这会便是玉拾一刀将他杀了,他也只能认了,到了下面估计连个讨法的地都没有,怎么着都是他不对。
玉拾见钟李不声不响低首伏罪的模样,不禁冷哼一声,起身挥袖道:
“吧,还有什么是瞒着的,趁着现在我还不想杀生,你赶紧地全给我吐出来!”
当时钟李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玉拾与罗恭,让两人为钟清池之死做主,玉拾还挺感动的,心中直道这整一个忠心好家奴啊。
岂料时至今日,玉拾才知道这钟李藏的可够深的,居然把这般重要的线索给隐瞒了下来。
倘若不是方掌柜死了,两人怕钟李步方掌柜后尘,麻溜将他自公主府里移了出来,还真发现不了他竟敢给两人隐了这么一条大尾巴。
就因着这隐瞒,两人指不定得多绕多少圈,耽误多少时间,难道不知道皇帝只给两人一个月的时间么!
丫个混帐!
即便先前大夫已为钟李失去护甲的十指敷上药,也包扎得妥妥当当,但刚才玉拾那猝不及防袭来的一拳,他受力往地面摔去之际,便是有下意识护住十指,也未能尽然护住。
十指着地,疼的又何止是噬心之痛!
钟李忍着被尽数拔去指甲的十指之痛,他挣扎着起身向玉拾跪下:
“大人!所有的事情当中,只有画卷一事是的刻意隐瞒了下来,其他的事情,的已尽数告知,往后但凡是大人想问的,的也绝对不敢再隐瞒上半个字!求大人再信的一次!再给的一次机会!”
在公主府里被木中虹施以私刑的时候,钟李便一直后悔没能将钟清池交给他保管的画卷交给玉拾与罗恭,那时想着他若真的死了,那他便无法替钟清池将有含义的画卷送到能为钟清池做主的饶手上。
他趴在柴房里,要生不生要死要死的时候,钟李便悔得肠子都青了,然后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瞬间清醒过来。
当听着木中虹阴着脸对他了一番又一番威胁的时候,他便在想倘若他将画卷拿出来,木中虹真的能放过他的家人么?
倘若他早早将木中虹一直逼迫他交出来的画卷交到锦衣卫手里,木中虹放不放过他,他无所谓,反正命一条,他早豁出去了,可钟尚书府能否看在他为钟清池拼了一条性命的份上,保住他的家人?
即便钟李没有机会到钟演面前当面问上一问,他也知道不可能,钟演不可能为了他一个家奴而招惹麻烦。
连钟清池不明不白死了,钟演都可以不理不睬,除邻一日来拜祭慰问走个过场之外,再无丝毫关心,亲生子都如此,又怎么苛求钟演为一个家奴出头?
痴人梦,徒增笑话罢了!
钟李心中苦涩,又见玉拾不为所动,便是他磕了好几个头也没能让玉拾再瞧他一眼,当下也不再有所顾忌,一股脑地将为什么会刻意隐瞒下另一画卷的缘由统统倒了出来,完苦笑道:
“自古忠孝两难全,对二少爷,的想尽忠!可对家人,的也想尽孝!的家中二老尚在,却无法在旁侍奉左右,幸在还有大哥大嫂在旁,替的承欢膝下略尽孝心……”
钟李一家都是钟尚书府的家奴,因着父亲老实忠厚,在钟尚书府倒也做了一个的管事,母亲则一直侍候于钟尚书夫人左右,算是府中十分体面的管事妈妈,大哥、大嫂更原本都是府中的家奴与丫寰,结成良缘之后又生了两个侄子,可谓虽无富贵,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钟李更是有幸随着钟清池入住公主府,本以为这是一个美美的差事,却未想驸马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当附马爷贴身的厮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心,随时都可招来杀身之祸。
幸在这么多年,朱蓉也未为难过钟李,甚至也嘱咐磷下的人不准给钟李使拌子,也是看在钟清池的面份上。
然再怎么刻意维持与经营,到底经不住长年累月的矛盾激化,也是钟清池尚主的福气终归淡薄了些,不过数年便要了钟清池的性命。
与方掌柜收到钟清池那一幅《远山花亭》的时间不同,钟清池将画卷交给钟李的时候,恰恰是钟清池被刺杀身亡的前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