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竟越后,温润很快就见到了时诚。
见到真人之后,温润先前一直怀疑时诚重生的想法终于坐实了。
真人给他的冲击更大,那种上位者历练多时的凛冽气息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比温润临死前时诚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已然成熟的气息更让人战栗,竟是和时竟越不相上下。
见温润沉默了好长时间,时诚也保持着沉默,给对方留足了思考的时间。然后,他才慢慢地:
“好久不见。”
短短的一句话,却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几乎是瞬间,就让温润戒备到了极点。
见到温润一脸严肃的样子,时诚却是轻描淡写地:“只不过是和老朋友叙叙旧而已,没有必要行大礼吧。”
“温润,你和前世相比,真是一点没变。”时诚露出了一个笑容,“应该,就算经过了这一世时竟越的□□,也还是没一点长进。”
罢,露出笑容的嘴角微微上扬,竟是变成了一个讽刺的笑。
“我有没有长进,轮不到你来评牛只不过,现在的你好像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才对。”温润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时诚,“阶下囚,哪有那么多废话。”
“废话?”时诚的语调稍稍提高了一点,却在下一秒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没有包含任何情感,就好像是纯粹的发泄一样,却让温润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时诚的戒备又加上了几分。
笑声过了,时诚才又:“作为遗言,你好歹也要让人得尽兴吧。”
“有这个觉悟就好,到时候省得前世叱咤风云的时诚老大想不开被活生生地气死。那出去可是要让人笑掉大牙。”温润,“找我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话直好了,我没空和你继续周旋下去。
听到温润的话,时诚没有立马回答。他的目光游离到了温润的脸上,稍稍停顿了几秒后,用轻松的语气道:“有话想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温润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并很快转身朝车门走去。
“是吗?”时诚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等到温润的手已经摸到了车门的把手上时,又补充了一句:
“你迟迟不肯听时竟越的话,直截帘地解决掉我,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放不下吗?”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放不下?你对我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时竟越。”温润不假思索地。
“我对你,确实是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前世我为什么要杀了你,这应该能吸引你。”时诚顿了顿,“以及,我在这一刻的重生,是不是因为你。”
这一次,温润一改先前的镇定自若,直言道:“前世你把刀捅进我身体的那一瞬,我心如死灰,根本不想追溯任何原因,只当是你变了心。可是,当我重生后,随着我经历的事情越多,看到的事情越多,我却突然发现,我的死不是你的心血来潮。”
“你欠我一个理由,一个到底为什么我必须死的理由,以及,前世临死的时候,你白白控诉我的那些罪名,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润顿了顿,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时诚:“你凭什么否定前世我对你的感情。”
“你为什么必须死啊……”时诚像是在思索一样,故意拖长了声音,可实际上,他心里早有再明确不过的答案,“看来重生后时竟越没有告诉你呢。”
“不过也是,那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大错误,也是前世他失去你的原因。在人前一向要强的他,又怎么肯在众饶眼皮子底下狠狠地撕开过往的伤?”时诚轻笑道。
“至于我为什么控诉你、否定你前世的所作所为,因为那就是真相。”时诚也抬起头,用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温润。
“造成所有悲剧的那个人,不是时竟越自己,而是你,温润。”
“我过,你温润连血都是冷的,又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爱情。就算给了你重生一世去弥补,去挽救,可到了现在,你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甚至连过往发生了什么,你都记不清楚。”
“时竟越那么迷恋你,真是他前世今生最大的悲哀。”时诚毫不留情地。
听到这些话,温润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反驳,甚至不知道时诚控诉的这些究竟是对是错,只能保持沉默不断地回想自己遗忘的那段回忆究竟是什么。
可是,任凭他把过往的细节都透彻地想上一遍,有关十五年前的那些回忆就好像被人尘封了一般,连一个简略的画面都无法浮现。
他遗忘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还亏欠着时竟越什么……
他得到救赎了吗?他得到原谅了吗?他还有多少数不清的罪孽……
温润的大脑似有无数的声音在叫嚣,让回音向着每个能够触及的空间边界撞击,反弹,再撞击,再反弹,无止无休。
像是有一团繁芜杂乱的线团缠绕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它横亘在他的心头,并渐渐和迷乱的阴霾交织,成了一道难以消弭的暗疮。然后,像是有细的火花在线团上穿梭,激起光焰照亮阴霾的瞬间,带起一阵短暂却难耐的痛意。
温润的双眉像是搅在了一起,沉重而扭曲得让人看着都难受。可这样的表情落在时诚的眼里,却有一种大快人心的喜悦。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声音凄厉而尖锐,表情狂喜到近乎狰狞的状态,好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女鬼。笑声一阵接一阵的同时,他还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温润啊温润,痛苦和扭曲才是你那张脸上最美的表情。”
这样诡异的画面让在车外的守卫有些不寒而栗,他们私下商量了一句,一致认为应该打电话通报时竟越一声。
不过电话还没有拨通,一个人就率先抢过了他们挂在腰间的车钥匙,打开门进到了里面。守卫正想出手,一抬头就认出了时竟越那张冷峻的面容。
守卫赶忙打招呼,可时竟越只是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就兀自走进了车内。
“时诚,这句话应该放在你身上才对。”时竟越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冷淡地。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毕竟,王不见王。你对吧,我亲爱的弟弟。”时诚热络地。
“你早就和时家没了任何关系。”这句话是在拒绝时诚的搭腔。
“可你依旧不能否认我身上流着一半和你一样的血。不定,这辈子温润接受你,就是因为这一点。”时诚轻笑。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时竟越的拳就已经先一步砸在了他的鼻梁上。车内的空间不算大,时诚挨打后想要还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承受着时竟越的怒意。
直到时诚差不多连进的气都没了,时竟越才停下手。他看着自己手上沾上的血迹,沉思了几秒,然后扯过一张纸,把那些污秽的东西全部擦干净。
“我很早以前就想弄死你了。”他利落地。
时诚倚着车窗玻璃站了起来,竭力维持着他一贯的优雅形象。可他本来的身体在遭受了刘承旭长期的虐待后,体质大不如前,骨子里都有一种被掏空的糜烂,在被时竟越毫不留情的胖揍后,整个人更是软弱无力。就算想要维持形象,可实际上他连站稳脚跟都难。
就算如此,时诚嘴的歹毒程度也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他试图上扬嘴角,露出一个他标志性的笑容,可嘴角刚刚弯出弧度,就连带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的拳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时诚嘴硬地评价,“如果我透过这个身体接收到的记忆没出错,这应该是你第二次下狠手了吧?第一次,就在拍卖的时候。”
“对付你这样的人就不能手软。”时竟越冷淡地回复,“见一次揍一次,直到你死。”
“我死了温润的心事可就解不开了。”时诚。
“如果温润被你强加上的那些心事是和十五年前有关系的话,我想,用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时竟越的目光变得阴狠,“我自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你有那个勇气吗?”时诚轻蔑地。
“其实十五年前的事情出来后,应该担心后果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毕竟,十五年前温润接触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听我们话的你。”时竟越,“你就像一个窃贼一样,悄悄窃取了本属于我和温润之间的秘密,然后想方设法占为己樱”
“你以为,真相大白后,温润还可能留你一条命吗?他本来就恨你,而你做的这一切,只会让他从骨子里恨透你。”
“多恨一分,少恨一分,你以为,我会在意吗?”时诚不在意地笑笑,“倒是你,自己把握不住机会,怪我咯?”
“我自己的失误我从来没想怪罪别人,更没有不愿意正视它的意思。”到这里,时竟越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是蔑视的笑容。
这个笑容虽然没有过多的情感,可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落在时诚的眼中,就像是最深彻的蔑视,比先前时竟越的任何一句话还要厉害。
在这种状态下,时竟越开口了,了一句让时诚永远也没有办法忘怀的话:
“倒是你,如果真的不在意温润,又怎么可能重生?”
真正解脱的人,从来不会妄想重活一生,而是无忧无虑地喝下孟婆汤,忘记一切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