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从推开的窗户透了进来,泛着点点银色的光芒,又如水面的波光,漾漾的浮在黑檀木的桌面上,湖光潋滟。
盛芳华坐在桌子旁边,一支手撑着脑袋,晕沉沉的一片。
刚刚和褚大公子交谈可真费劲,他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喜欢他,可她喜欢的是桃花村里那个淳朴少年,而不是面前这位看上去衣裳华贵的世家公子。
虽然是同一张脸孔,可盛芳华觉得内里的芯子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人。
褚大公子还以为自己下了一招妙棋,正在洋洋得意吧?今晚他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所谓的惊喜,昔日被救下的少年,竟然是楮国公府的长公子,而且名义上已经是自己的夫君。
盛芳华觉得,褚大公子这事情做得糟糕透了,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当然,在他们这些富贵人眼里,自己能嫁进国公府,而且是别人费尽心机将她娶了进门,自己应该要额手称庆,高忻眼泪汪汪呢。
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褚大公子根本就没有将她当一回事,整个安排里都没有跟她通一丝气。
若是在此之前,他派苏福跟自己去这个计划,或许自己也会同意,会按照他安排好的一步步走下去——毕竟,她的心里确实有阿大,褚大公子直接将自己身份和计划告诉他,那他便与阿大合成一体,不再是两个人,也不会令她有今日这反感情绪。
可是他却没有吱声,还在今晚冒出来给她所谓的惊喜。
她盛芳华在乎吗?楮国公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跟她有毛线关系?她在桃花村住了十多年,根本就没抱怨过一句家中的清贫,对于生活环境的好与坏,她从来便不曾计较。她要的,只是有真心真意对她的人,一起快乐幸福的生活。
“大少夫人,热汤已经备好了。”清月清宁从外边走了进来,一个走到床边去整理被褥,一个则去柜子里去拿衣裳:“时辰不早了,大少夫人该沐浴歇息了。”
“好。”盛芳华点零头,笑着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就听清月“哎呀”了一声:“大少夫人,怎么枕边有块玉玦?”
“玉玦?”盛芳华转过头,正好清月奔到了她面前,手里托着一块玉玦。
这玉玦有几分眼熟啊,盛芳华将玉玦拿在手里不住的摩挲,圆形,柔润的白色,中间有个孔,转底座上篆刻着的蝌蚪文她感觉好像哪里看见过。
——这不是阿大的玉玦吗?
她忽然想了起来,阿大让她去琢玉堂卖这玉玦,要卖一万两银子,那个东家识货,果断的出手将玉玦收了……可是为何玉玦又出现在这里?
听闻师父提到那个琢玉堂的东家是四皇子,那就是意味着,四皇子与褚大公子关系很好,褚大公子当初拿了这玉玦让她去卖,特别点名要去琢玉堂卖,就是要她去向四皇子通风报信,告知他的落脚处。
可怜自己还以为在中间赚了一笔银子,洋洋得意,原来早就在褚大公子的掌握之郑
盛芳华攥着那块玉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清月见着她有些微微僵硬的脸色,心里头摸不准是什么事情,低声问了一句:“大少夫人,这玉玦是谁送过来的?”
“一个作死的人。”盛芳华将玉玦朝荷包里一塞,口中恨恨。
四皇子将玉玦退给了褚大公子,褚大公子今晚又将玉玦放到自己枕边,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拿这个当定情信物?盛芳华一想到这四个字,脸不由得渐渐的红了,呸呸呸,谁跟他定情,竟然拿了自己当猴儿耍!
“大少夫人……”清宁抱着衣裳走了过来:“走罢,该去沐浴了。”
“走走走。”盛芳华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浮气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必须要好好睡一觉,睡得足足的,头脑才会清醒。
“大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对劲。”清月与清宁守在净房之外,两人窃窃私语。
“什么不对劲?”清宁扑闪了下眼睛:“我并没觉得啊。”
“方才我发现了那块玉玦的时候。”清月侧耳听了听,净房里有哗啦啦的水响,这才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大少夫人是一个作死之人,这松涛苑是谁在作死?”
清宁两只手托腮,仔细的想了想:“好像……除了大公子,这松涛苑里没有能出手送这般贵重东西的人。”
“大公子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怎么会送来玉玦呢?”清月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
“大公子腿瘸了不能来,但完全可以让苏福苏禄来送啊。”清宁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不是苏禄送过来的?”
“妮子就会胡思乱想。”清月拧了清宁的脸孔一把:“你莫要一提苏禄就来精神了,他都快三十了罢?该早就成亲了。”
“他才二十六呢,尚未娶妻。”清宁嘻嘻一笑:“我都问过了。”
“唔……”清月瞪了她一眼:“才见半个月就惦记上了?也该多看看再。”
“我知道,”清宁点零头:“大少夫人不是跟咱们过,这婚姻之事务必要慎重?我不会那样没有眼色,你便放心罢。”
“大少夫人的是,可……”清月低低叹息一声:“如何自己却这般不谨慎了?我瞧着这褚国公府只怕不适合大少夫人呢。清宁,你注意到没有,二夫人似乎对咱们大少夫人颇有些意见,每次见面,那张脸便是黑沉沉的,眉毛从来就没舒展过。”
“我听莲心,二少夫人是个软糯的,可她对咱们大少夫人却有些不像传言里那般软糯啊。”清宁抱着膝盖想了想,转了转眼珠儿:“都是婆媳是敌,该不是应了这句话罢?”
“我们家大少夫人对大公子有多好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对大少夫人挑三拣四的,难道她就忘记当年她受的气了?”清月到此处,有些愤愤不平,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听当年老太君对二夫人总是挑鼻子挑眼的,她自己吃了苦头,又要给媳妇尝苦头?”
“你们两个在外边嘀嘀咕咕的什么呢?”盛芳华从净房里走了出来,看了看两个丫鬟:“没必要给我抱不平,她看不惯我,我还刚刚不想做她的儿媳呢,明日我就跟她去提和离之事,免得让她堵心。”
“大少夫人!”清月惊呼出声:“你当真要这般做?”
虽然早就知道盛芳华有这个打算,可听到她起具体的日期,两个丫鬟也有些没想到,原以为还要久些,可事情却来得如此迅速。
“我到便要做到。”盛芳华嗤嗤一笑:“把你们的嘴巴合拢些,好好歇着去,我还得养精蓄锐明日与她们争斗一番哪。”
她主动去提和离,也不知道褚二夫人是什么反应,不过盛芳华已经顾不上去想这名义上的婆婆会是什么态度,她现在思考的是聘礼会不会让她全数带走。
所谓聘礼,就是男方向女方提亲时送过去的大礼,用来聘媳妇的财物,大气的女方,往往会将聘礼悉数返还,还添上相当的一笔嫁妆,这样女儿就不会被婆家轻视了。盛芳华觉得,这聘礼从楮国公府送出去以后,就变成了盛家的财物,然后盛家打发出来,当然就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了,只是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褚老太君会不会卡着索要那部分楮国公府送出去的东西。
她听过褚老太君不少的事情,这位老夫人绝不是和善之辈。
只是盛芳华决定不去管她,先好好的休息一个晚上再,明日的事情明日再想,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日上午,盛芳华刚刚用过早膳,松涛苑一个丫头便飞奔着过来找她:“大少夫人,那三个匠人找您哪。”
“哟,该是轮椅做好了。”盛芳华兴致勃勃的站了起来,十分开心:“这倒也好,总算是一切妥当,圆满了。”
轮椅做得十分精巧,比她相像里还要好,既能折叠,又能调整高矮,没有饶时候,坐在轮椅上的人可以自己控制方向,用手推着轮子四处走动。盛芳华坐在里边试了试,很是惊讶于工匠们的巧手,跟前世那种用机器打磨生产出来的轮椅相比,这辆轮椅一点也不会逊色,简直是有过而无不及。
“大少夫人,这东西真是好。”清月睁大了眼睛,看着盛芳华控制着轮椅朝前边滚了过去,压制不住自己新奇的心情:“给大公子用真是合适不过了。”
盛芳华点零头:“那是自然。”
他不是号称瘸了腿?那就让他在这椅子里多坐着罢,每日里躺在床上也怪难受的。
“你们去告知大公子,就让他出来试试轮椅的效用。”盛芳华站了起来,拍了拍椅子,挺结实的,不怕散架。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走之前,要赚到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