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焦虑着,回到家后,顾不得疲惫点了三支香。双手合十,对着客厅供的那尊观音像三拜,闭着眼低眉口里念叨着:“一定要保佑我家曦平安。”她反复的碎碎念着,好像这样,就能让陈曦平安归来。
“姐,你还信这些?”舅公不知何时来了,他人精瘦,左耳戴着助听器,精神似乎不大好。
奶奶把那香插进香炉里,又继续念叨着。
“拜这个有用吗?”舅公的声音有点阴阳怪气的。
奶奶眉一皱,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菩萨会显灵保佑曦的。”
“你信了菩萨这么多年,菩萨怎么没有保佑你一家平安?”舅公眉毛拧成八字形。“当年建国夫妻又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提及儿子的死,又想到孙女被绑架,奶奶悲从心中而来,落泪了,“菩萨,你一定要保佑曦……建国两口子死得早,只留了这一根独苗苗……她还这么年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建国他们交待啊…”
“正好,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团圆了。”舅公坐在沙发上,那神态,怡然自得,可话却阴阳怪气的。
“杨震,你的这是什么话?”奶奶越听越不是滋味,“曦再怎么也叫你一声舅公。你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诅咒自己的晚辈?”
“晚辈?”舅公嘿嘿一笑,“姐,是不是养久了,你还真以为她是你亲孙女了?”
奶奶听后一急,还好家里没人,她皱眉:“曦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对她,比对姣姣还疼!”她脸色难看极了,“养大于生,谁我不是她亲奶奶了?”
“她要是知道是你害死了她的父母,你她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奶奶?”舅公挑了一只眉,语气怪怪的。
“住嘴!”奶奶生气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提那些事做什么?”
“难道我不提,建国就是你亲生的了?”舅公。
“建国也是我从襁褓里带大的。”奶奶皱眉。
“带大的。跟亲生的总有区别对吧!”舅公扬扬眉。“怕是建国到死,都以为你是他亲妈,可他哪儿知道,是你下药害死了她妈,才嫁给他爸的……”
“杨震,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奶奶恼羞成怒,“是她妈自己误吃了混了老鼠药用来播种的黄豆……”
“哦,是误吃是吧!”舅公嘿嘿的:“那当年,你背着建国收受巨额贿赂的事,我可没胡吧。”
尘封多年的往事被提及,奶奶眉拧成一团,辩解道:“我也是为了给爱国做手术……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爱国变成傻子吗?”
“爱国做了手术,生活还是不能自理,他现在跟傻子有什么区别?”舅公,“倒是你,为了爱国,害了建国一家……”
奶奶嘴唇颤抖,“我……我没想过要害他,是他自己想不开……他本来就有抑郁症……”
“如果不是你去刺激他,故意带绳子给他,他又怎么会在卫生间自缢?”舅公步步紧逼。
奶奶往后,凸在沙发上,“没有,我没迎…”
“然后,你又找陈曦她妈,将她从楼上推下来……”
“你胡!”奶奶站起来,原本暗黄的眼眸怒睁,“杨震,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才会胡话!”
“是你亲手害死了建国夫妻,怎么,还不敢承认?”舅公嘲笑般的:“你对陈曦好,不过是想赎罪而已,可她要是知道是你害死她父母,她还会认你吗?”
奶奶怒得跳脚,“你住嘴!”
“在菩萨面前,你敢不敢发誓,你没做过这些……”舅公指着那尊观音像。
奶奶拜了多年观音,已经将她视为心中至高无尚的佛祖了,她怒着,“杨震,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你今紧紧相逼,到底是要怎么样?”
“就是想揭开你伪善的真面目。”
“这样逼我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被疼了多年的亲弟弟如此相逼,奶奶怒得几近崩溃,“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要把它翻出来做什么?对,建国她妈是我害死的,谁让她抢我爱的人。”
“我对建国那么好,当他知道不是我亲生的后,竟然去拜那个已经死聊女人;爱国入伍后被分到炮兵连,当时建国已经是区长了,却不肯想办法把弟弟调去后勤,害得爱国在军事演习中伤了大脑差点成了植物人……爱国复员后,他也不肯帮忙安置,后来爱国要做手术,他竟然拿不出钱……你,他该不该死?”奶奶神色异样,脸涨红。
“那陈曦她妈呢,你为什么要推她下楼?”
“我没推她!是她知道我收钱的事来逼问我……我是无心的……”奶奶哆哆的,“我后来对陈曦很好啊……我一直在赎罪啊……”她跪在观音像面前,“我不是坏人,我也是为了爱国……”
“你一直拿爱国当借口——”舅公,“其实你一直恨建国。因为你知道姐夫爱的始终是建国他妈……所以当年你才会在厕所里掐死建国的女儿……”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失手……她摔在地上……”多年尘封的往事被一一揭开,奶奶神色慌张……
“你怕事情败露,所以悄悄偷了一个婴儿冒充……你明知道陈曦不是建国的女儿,还对她那样好,嘴里赎罪,只是想给自己心理找安慰罢了……你,要是陈曦知道是你把她带离亲身父母身边,还害死了她的养父母,会不会恨你入骨?”
“陈曦是我亲手带大的啊……她最黏我、最信我了……”奶奶慌乱了,“别人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
“可现在是你亲口的,不由得她不信啊——”舅公嘿嘿一笑,罢,眼神阴鹜的盯着那双人沙发后面。
奶奶顿时明白了什么,她走过去,当看着沙发后面,陈曦被绑住双手双脚,嘴上贴了胶布,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靠在角落里时,她崩溃了,“曦,曦,刚刚那些都不是真的……是他,是他故意引我这么的……你别相信……”
可陈曦眼神惊恐,颤抖着摇头,害怕的往后缩,可她后面是墙壁,根本没地方可退,她只好倦缩成一团。
陈曦对她的害怕让奶奶愤怒,她怒视舅公,“你故意引我这么,为的是让曦听见?破坏我们祖孙的感情,杨震,我是你亲姐姐,亏得这么些年我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我要是对你不好,早就去派出所报案了。”舅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会等你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这么做?”奶奶气极败坏。
舅公一副悠闲的样子,那目光带着得意看着倦缩在地上的陈曦,“姐,我不是针对你……”
“那是为什么……”
“喏!”舅公走近陈曦,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见她眼神惊恐,自然得意极了,“借你的口让她听见——”
奶奶这才发现,陈曦眼神惊恐、慌乱、茫然……就像是精神崩溃后的模样……“曦,曦——”
陈曦害怕她,瑟缩在角落里,眼底里全是恐惧。
“杨震,你为什么要绑架她?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奶奶拉着舅公的衣服,愤怒的问道。
“姐,”舅公推开她,“你装什么装?她又不是你的亲孙女——”
“可她是我亲手带大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却是真的,对她,那是真心的疼爱,“曦,曦……”
陈曦的反应仍旧是瑟缩,害怕。
“她到底怎么了?”孙女的模样,让奶奶担心得不得了。
“刚才听了你的那些话,我想,她现在应该精神崩溃,离疯,差不远了吧!”舅公审视的看着陈曦,“最亲最信的奶奶竟然是杀死她父母的罪魁祸首,她怎么可能还能平静?”
“你引我那些话,就是为了让曦精神崩溃?”奶奶大惊,她拉着陈曦的肩膀:“曦,我刚刚那些话是假的……你别信!”
陈曦吓得不轻,惊恐不已,那神色,极度慌张。
“你越辩解,她会越相信你之前的话。”舅公十分笃定的。
“不会的,曦自就坚强独立,不会被几句话就吓得崩溃的……”奶奶摇着陈曦,“曦,你听奶奶——”
可她越是,陈曦越是慌乱的摇头害怕,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怎么会这样?”奶奶失神的放开陈曦,退后靠在墙壁上。
“她的家族有一个隐形的诱因,会导致人癫狂——”舅公双手负在身后,一副笃定的模样,“而你之前的那些话,唤醒了她身体里的那个诱因……”
眼前的陈曦,那模样,已经崩溃了。团页共血。
“陈曦,你奶奶虽然收了巨额贿赂,可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你爸隔离审查,要置他于死地的?”舅公蹲在她面前。
陈曦眉眼间,全是慌乱。
“是朱润泽。”舅公一字一句,清楚详细的:“当年,负责验收凌水高速路的朱润江,他因收了贿赂,让质量低劣的高速路通过验收,可刚通车就出现了坍塌事故,上面追责,朱润泽为了保护亲弟弟,就设局让人送钱给你奶奶……到底,朱润泽也是害你爸妈的凶手之一……”
陈曦颤抖着,眼底的慌乱更多了,被封住的嘴只传来呜啊呜的声音。
舅公看着她,嘿嘿一笑,“朱润泽是你的亲生父亲。陈曦,你亲生父亲和你奶奶害死了你爸……最亲的人竟然是仇人,你的人生,有多悲剧,”
呜——陈曦拼命摇头,那呜呜的低压声传来,情绪激动无法舒解时,她把头往墙上撞,那模样,已经真正的癫狂。
“曦——”奶奶上前,就要抱住她。
可陈曦拼命的挣脱,甚至还用头去撞奶奶的头,奶奶被撞得倒在沙发上。
舅公看着陈曦癫狂的模样,那嘴唇边是阴鹜的笑。
奶奶痛苦,无力的指责道:“杨震,曦跟你无怨无仇的,你为什么要害她发疯……”
舅公嘿嘿一声,“无怨无仇?怎么可能是无怨无仇?”
“曦那么善良,跟你会有什么仇恨?”奶奶看着陈曦的样子,痛哭起来,“杨震,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坏——”
“我坏?我能跟你比吗?”舅公狠狠的,“我可没杀人……”
“她已经疯了,这跟杀了她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舅公看着陈曦癫狂的模样,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把她杀了,只能让仇人痛一时,可她疯了,就可以让仇人痛一世……”完,他哈哈哈的笑着。
奶奶不解的看着他……想想他之前的那些话,“她的亲生父母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折磨曦?”
舅公脸色阴鹜,指头左耳:“当年,他亲生父亲拿着枪指着我的额头,我这只耳朵,就是被枪声震聋的……”
“你不是,你是害了耳膜炎——”
“那是骗你们的!”想起当年的事,舅公还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害我聋了一只耳;害我前程尽毁;害我失去我的爱人……我的一生,就被他这样毁了。”
奶奶记起了,当年,建国的女儿被她失手摔死,她惶惶不安时,杨震告诉她,那个和建国女儿同时出生的女婴在楼上的病房里,暗示她抱来顶替。她在那病房外徘徊了一个多时,趁着那产妇出去,她慌忙间就抱了那女婴……后来,她听那个医院被查封了……“你当年故意让我抱走陈曦,其实就是为了报仇?”
“我要让他们尝尝骨肉分享的痛苦——”舅公恨然的:“可庆的是,他们这辈子没再能生孩子……”
“可你为什么又要逼疯曦?”
“让我失去一切,而他们只失去一个孩子,这根本不足以让我解恨——”舅公眉一扬,“我一生孤苦,可他们一家就要团圆了,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他看着陈曦,阴险的笑着:“女儿疯了,任他朱润泽这一辈子权力再大,再风光,也会因为女儿癫狂而痛苦一生……哈哈哈哈……”
陈曦的额头撞破了,那血从她的发间冒出来,那样子,让奶奶哭了,“杨震,你太狠了……”
“我狠?”舅公咬牙切齿的:“我再狠,哪有他朱润泽狠?当年,我和润惠相爱,可因为我出身低微,没有背景,所以朱家看不起我,处处阻挠,把我明升暗贬,要派到地方上去,我找他们理论,那朱润泽竟然拿枪指着我的头……我这一生就这样被他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