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8月1日午后
南漳县城外的丘陵地带,秋阳毒辣得晃眼,晒得路面尘土发烫。冀鲁豫联合纵队刚渡过漳河,战士们的军靴还沾着泥水,干粮袋瘪得贴了肚皮,就被前方的枪炮声拽紧了神经——南漳县城的日军第3师团留守部队一千三百余人,联合伪军两个团两千余人,在城东的虎头山、城西的玉溪河一线构筑了两道封锁线,将西进的通道死死扼住。更要命的是,身后日军第110师团的追兵已突破漳河浮桥,前锋距离纵队后卫不足十里,纵队腹背受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陈惊雷带着参谋和警卫排,登上虎头山南侧的一处无名高地,举着望远镜仔细勘察地形。南漳县城坐落在荆山余脉与江汉平原的过渡地带,虎头山是城东的然屏障,山巅筑有日军的炮兵阵地,四门九二式步兵炮虎视眈眈;山腰挖了三层环形战壕,架着十余挺歪把子轻机枪,战壕前布满了铁丝网和地雷;山脚的开阔地被犁成了纵横交错的反坦克壕,显然是防备纵队可能的冲锋。城西的玉溪河宽不足二十米,水流却湍急异常,日军在河西岸修筑了坚固的碉堡群,控制了唯一的渡口,伪军则在河岸两侧的芦苇丛中布下了游动哨。
“日军想把我们挤在虎头山和玉溪河之间的狭长地带,来个瓮中捉鳖。”陈惊雷放下望远镜,指腹在地图上反复摩挲着南漳周边的标记,“但他们的防线有个致命弱点——虎头山与玉溪河之间的结合部,也就是城南的苏家洼,那里是一片盐碱地,土质松软,日军只派了一个伪军排驻守,防御最为薄弱。我们就从这里撕开口子,集中兵力突破,再回头打追兵一个措手不及。”
参谋立刻铺开标注详尽的作战地图,将日军的兵力部署、火力点分布逐一指认:“虎头山日军主力八百人,由中队长松井指挥,炮兵阵地在山巅,步兵驻守山腰战壕;玉溪河防线日军五百人、伪军两千人,伪军战斗力薄弱,军心涣散;苏家洼伪军排六十人,仅有两挺轻机枪,防线多是象征性的土墙;日军追兵前锋为一个步兵大队配属四辆坦克,预计一时后抵达纵队后卫阵地。”
“各部听令,分三步走,务必在黄昏前突破南漳防线,甩掉追兵!”陈惊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韩团长、邓营长、赵铁锤,“第一步,佯攻虎头山和玉溪河,牵制日军主力;第二步,集中精锐突破苏家洼结合部,打开西进通道;第三步,设伏追兵前锋,挫其锐气,掩护主力撤离。”
“第一路,韩团长率一团(剩余八百五十人),配属两门105毫米榴弹炮、三挺重机枪,负责佯攻虎头山,吸引日军注意力。具体部署:”
“一营(两百五十人):携带大量红旗和稻草人,在虎头山东侧的开阔地构筑假阵地,午后两点整,用榴弹炮轰击山巅炮兵阵地,步枪和轻机枪轮番射击,制造主力强攻的假象;安排二十名战士组成‘呐喊队’,在阵地前高喊冲锋口号,迷惑日军判断。”
“二营(三百人):悄悄迂回到虎头山北侧的密林,两点十五分发起规模突袭,重点袭击日军的补给线,炸毁其囤积的弹药库和粮站,迫使松井分兵回防;若日军主力不动,则以分队反复袭扰,始终保持压力。”
“三营(三百人):作为一团预备队,驻守无名高地南侧,随时准备支援二营,或接应突破苏家洼的主力部队;务必牢牢控制高地,确保指挥通讯的畅通。”
“第二路,邓营长率二团(剩余七百二十人),联合地方游击队一百人,兵分两路,一路佯攻玉溪河,一路主攻苏家洼。具体分工:”
“佯攻分队(两百人+游击队五十人):由副营长率领,在玉溪河东岸布设火炮阵地,两点二十分开始轰击河西岸的伪军碉堡,游击队利用熟悉水性的优势,驾驶木筏在河面来回游动,佯装强渡,牵制伪军主力,使其不敢增援苏家洼。”
“主攻分队(五百二十人+游击队五十人):由邓营长亲自指挥,这是突破的尖刀!携带炸药包、铁锹、砍刀,午后两点整,从盐碱地两侧的芦苇丛中隐蔽接近苏家洼;游击队负责清除伪军游动哨,务必做到悄无声息;两点三十分,发起突然攻击,十分钟内解决伪军排,炸开土墙防线;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向北抢占虎头山与苏家洼之间的隘口,阻击虎头山日军的反扑,一路向南控制玉溪河渡口南侧的滩头,掩护主力渡河。”
“第三路,赵铁锤率爆破连(剩余五十人)、纵队后卫部队三百人,担任阻击追兵的重任。具体任务:”
“爆破连:在纵队后卫与追兵之间的落马坡布设伏击阵地,落马坡是一处狭窄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崖壁,最适合打伏击;携带四十枚反坦控雷、三十个炸药包,在谷口和谷内的弯道处埋设,谷两侧崖壁布置滚石和手榴弹;务必在两点五十分前完成部署,隐蔽待命。”
“后卫部队:由警卫排副排长率领,在落马坡外的开阔地节节抵抗,佯装溃败,将日军追兵前锋的坦克和步兵引入伏击圈;战斗打响后,负责封锁谷口,防止日军突围,配合爆破连歼灭被围之担”
“赵铁锤你亲自坐镇谷内指挥,待日军坦克全部进入伏击圈后,先引爆地雷炸毁坦克,再用滚石和手榴弹覆盖步兵,速战速决,打完就撤,不得恋战。”
“弹药与伤员部署:”
“弹药优先供给爆破连和二团主攻分队,一团榴弹炮配给八十发炮弹,重点打击日军炮兵阵地和弹药库;二团主攻分队每人补充两枚手榴弹、一把砍刀,确保近战能力。”
“重伤员(一百二十余人)由卫生队和三十名轻伤员护送,提前隐蔽在苏家洼西侧的废弃村落,待防线突破后,率先随后勤部队西进;轻伤员编入各分队,负责搬辕药、构筑工事。”
“通讯联络:各部使用鸡毛信和旗语联络,严禁使用电台;以三发绿色信号弹为突破成功信号,三发白色信号弹为伏击得手信号,所有人看到信号后,立刻按预定计划行动。”
午后一点五十分,各部队已全部进入指定位置。烈日炙烤着大地,盐碱地的白茬晃得人睁不开眼,战士们趴在滚烫的泥土里,汗水浸透了军装,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二团主攻分队的战士们紧紧攥着手中的砍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邓营长蹲在队伍最前头,眼神死死盯着苏家洼的伪军哨楼——那哨楼里,两个伪军正靠在墙边抽烟,枪托斜斜地靠在一旁,全然不知死神正在逼近。
两点整,一阵惊动地的炮声率先打破了沉寂。一团一营的两门105毫米榴弹炮同时开火,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地落在虎头山巅的炮兵阵地,炸起漫的碎石和硝烟。紧接着,步枪和轻机枪的射击声密集响起,“冲啊!杀啊!”的呐喊声震耳欲聋,红旗在假阵地前迎风招展,稻草人在战壕里时隐时现。山巅的日军立刻慌了神,松井站在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看着山下的“冲锋”场面,咬牙下令:“炮兵还击!步兵进入战壕,严防八路进攻!”
两点十五分,虎头山北侧的密林里响起爆炸声。一团二营的战士们如猛虎下山,冲进日军的补给站,将煤油泼在弹药箱和粮袋上,点燃了熊熊大火。火光冲而起,浓烟滚滚,日军的炮弹在爆炸声中接连殉爆,震得山巅都在颤抖。松井大惊失色,急调山腰的两个步兵中队回防,虎头山的防线顿时出现了缺口。
与此同时,玉溪河东岸的佯攻分队也发起了攻击。炮弹呼啸着落在河西岸的碉堡上,炸得伪军哭爹喊娘;游击队的木筏在河面穿梭,枪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伪军头目躲在碉堡里,对着电话大喊:“松井队长!八路要渡河西进了!快派兵增援啊!”松井正焦头烂额地处理补给站的火情,不耐烦地吼道:“慌什么!八路是声东击西,主力在虎头山!守住你的阵地!”
两点二十分,苏家洼的伪军哨楼里,两个抽烟的伪军还在闲聊。突然,两道黑影从芦苇丛中窜出,正是游击队的队员。他们手起刀落,伪军的喉咙被划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霖上。邓营长一挥手,主攻分队的战士们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冲向伪军的土墙防线。伪军排的士兵们正躲在土墙后乘凉,听到动静抬头时,八路军的刺刀已经顶到了胸口。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战士们的呐喊声在盐碱地上回荡。伪军们本就无心恋战,看到八路军来势汹汹,纷纷扔下枪举手投降。十分钟不到,苏家洼的防线就被彻底突破,土墙被炸开一个宽达十米的口子,西进的通道豁然开朗。
两点三十分,三发绿色信号弹划破空。陈惊雷站在无名高地上,看到信号弹后,立刻下令:“主力部队,立刻向苏家洼集结,准备西进!”重伤员和后勤部队率先出发,战士们抬着担架,扛着弹药箱,快步穿过缺口,朝着南漳以西的群山奔去。
而在落马坡,日军追兵的前锋已经逼近。四辆97式坦克轰隆隆地碾过路面,后面跟着三百余名步兵,趾高气扬地朝着山谷冲来。后卫部队按预定计划,边打边撤,故意丢下几支步枪和一些干粮袋,装作溃败的样子。日军指挥官见状,得意地狂笑:“八路已经撑不住了!快追!活捉陈惊雷!”
坦克和步兵毫无防备地冲进了落马坡山谷。当最后一辆坦克驶入谷内弯道时,赵铁锤猛地按下了引爆器。“轰隆!轰隆!”一连串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谷口和弯道处的反坦控雷同时起爆,最前面的两辆坦克履带被炸断,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后面的坦克刹车不及,撞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
“放滚石!扔手榴弹!”赵铁锤大喊。谷两侧崖壁上的战士们立刻行动,将早就准备好的滚石推了下去,巨石砸在坦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在日军步兵群中炸开了花。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打蒙了,步兵们四处逃窜,却被狭窄的山谷困住,成了活靶子。
爆破连的战士们趁机冲了下去,抱着炸药包冲向动弹不得的坦克。李铁牛的堂弟李铁柱,继承了哥哥的勇猛,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炸药包,踩着坦磕履带爬上车身,用撬棍撬开舱盖,将炸药包塞了进去。“哥,我替你报仇了!”他大喊一声,转身跳下坦克。“轰隆!”坦克内部发生剧烈爆炸,炮塔被掀飞,里面的日军尸骨无存。
短短二十分钟,伏击战就结束了。日军四辆坦克全部被炸毁,步兵伤亡两百余人,剩余的残兵狼狈地逃回了漳河方向。赵铁锤清点了一下队伍,爆破连牺牲了八名战士,后卫部队伤亡二十余人,但这场伏击战,彻底打掉了日军追兵的锐气,为纵队主力赢得了宝贵的撤离时间。
午后四点,三发白色信号弹在落马坡上空升起。陈惊雷看到信号后,知道伏击得手,立刻下令:“后卫部队,立刻撤离,与主力汇合!”韩团长的一团和邓营长的二团也陆续撤出了佯攻阵地,朝着苏家洼集结。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南漳县城的城墙上,映得空一片血红。冀鲁豫联合纵队的主力部队,已经穿过苏家洼的缺口,消失在荆山以西的群山之郑虎头山和玉溪河的日军,直到黄昏时分才反应过来,匆忙派兵追击,却只看到满地的硝烟和尸体,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没追上。
陈惊雷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回头望了一眼南漳的方向,眼神凝重。这场破围战,纵队又伤亡了一百余人,战士们的脚步依旧疲惫,但队伍的纪律却丝毫不乱。夕阳的光芒洒在战士们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他们的身影在群山间蜿蜒,如一条钢铁巨龙,朝着滇西的方向,坚定地前进。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从队伍后方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份揉皱的电报,气喘吁吁地:“司令员!太行军区急电!盟军在滇西的反攻取得重大进展,腾冲已经收复!命我部加速西进,务必在八月底前抵达滇西,与远征军会师!”
陈惊雷接过电报,紧紧攥在手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大喊:“同志们!腾冲收复了!胜利就在眼前!加快脚步,我们早日与盟军会师,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
战士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沸腾了。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呐喊声、口号声在群山间回荡,经久不息。而在他们身后,南漳县城的日军还在徒劳地搜索,日军第110师团的追兵则在漳河岸边徘徊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