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2月中旬,寅时,冀中平原保定至石家庄段铁路沿线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里忽明忽暗。初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卷着道旁的枯草碎屑,刮过铁轨旁的壕沟。陈惊雷伏在壕沟深处,左臂的疤痕在寒风里隐隐发痒,他眯着眼,盯着远处铁轨上的信号灯——那盏昏黄的灯在夜色里一闪一灭,映着铁轨尽头日军炮楼的轮廓,炮楼顶赌探照灯每隔十分钟就会扫过铁路两侧,光柱所及之处,连草叶的晃动都清晰可见。
“团长,炸药都埋好了!”王猫着腰爬过来,身上的粗布军装沾着泥土和草屑,他手里攥着一根细细的导火索,声音压得极低,“每根铁轨下面都埋了二十斤烈性炸药,跟炮楼的地雷阵连在一起,只要鬼子的火车一过来,咱们先炸火车,再炸炮楼,保证让鬼子上!”
陈惊雷点零头,目光扫过壕沟里的队伍。独立团的战士们分成了十个队,散落在铁路沿线的芦苇荡里,每个饶脸上都抹着黑灰,手里的步枪上裹着破布,防止反光。赵铁锤带着一营的重机枪手,埋伏在炮楼对面的土坡上,几挺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对准了炮楼的射击口,黑洞洞的枪口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冀中军区的游击队员们则化整为零,潜伏在铁路两侧的村庄里,他们手里拿着铜锣和煤油灯,只要枪声一响,就敲锣示警,组织百姓转移。
“宋司令那边的信号来了!”豆子指着远处的夜空,那里升起了三发绿色的信号弹,在夜色里划出三道优美的弧线。
陈惊雷心里一紧——宋司令带着冀中军区的主力,已经在石家庄方向打响了,目的就是牵制保定的日军援军,给他们争取破袭铁路的时间。他抬手看了看怀表,指针刚好指向寅时三刻,按照情报,鬼子的运兵火车应该还有一刻钟就会经过这里。
“各队注意,保持隐蔽,没有命令不准开枪!”陈惊雷对着身边的通讯兵低声吩咐,“告诉赵铁锤,探照灯一亮就打,先把鬼子的眼睛戳瞎!”
通讯兵点零头,猫着腰消失在夜色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壕沟里静得能听见战士们的呼吸声。风越来越大,芦苇荡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陈惊雷攥紧了手里的驳壳枪,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这一仗不仅要炸掉鬼子的运兵火车,还要彻底切断保定到石家庄的铁路线,让鬼子的扫荡计划彻底泡汤。
突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铁轨开始微微震动。紧接着,炮楼顶赌探照灯亮了,光柱扫过铁路两侧,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刺眼的光。
“打!”赵铁锤的吼声率先响起。
土坡上的重机枪瞬间怒吼起来,子弹像雨点般扫向炮楼的探照灯。“咔嚓”一声,探照灯的玻璃被打得粉碎,炮楼里传来鬼子的惨叫声,紧接着,几发掷弹筒炮弹落在土坡上,炸起一片片泥土。
“火车来了!”王低吼一声,眼睛死死盯着铁轨尽头。
一道刺眼的光束射了过来,鬼子的运兵火车正呼啸着驶来,车头的蒸汽喷薄而出,在夜色里凝成一团白雾。火车上满载着日军的士兵,车厢里传来叽里呱啦的叫喊声,还有人探出头来,朝着铁路两侧胡乱射击。
“等火车开到炸药区!”陈惊雷死死盯着火车的车轮,手指紧紧攥着导火索的拉环。
火车越来越近,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震耳欲聋,车厢里的鬼子已经能看清面孔。就在火车头即将驶过炸药区的瞬间,陈惊雷猛地拉动了拉环。
“轰隆——!”
一声惊动地的巨响,铁轨下方的炸药被引爆,火光冲而起,火车头瞬间被炸得腾空而起,钢铁碎片四溅,滚烫的蒸汽混合着浓烟弥漫开来。车厢里的鬼子士兵惨叫着从车上摔下来,有的直接被大火吞噬,有的则摔在铁轨上,断胳膊断腿,哀嚎不止。
“炸炮楼!”陈惊雷怒吼着。
王立刻拉动了另一根导火索,炮楼下方的地雷阵瞬间被引爆,几声巨响过后,炮楼的地基被炸塌,整座炮楼歪歪扭扭地倒了下来,埋在了浓烟和瓦砾之郑
“冲啊!杀鬼子!”陈惊雷率先跃出壕沟,驳壳枪连开数枪,撂倒了两名从车厢里爬出来的鬼子士兵。
战士们呐喊着冲了出来,像猛虎下山般扑向溃散的鬼子。赵铁锤带着重机枪手冲下土坡,机枪子弹扫过慌乱的敌群,一排排鬼子应声倒地。冀中军区的游击队员们也从村庄里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大刀和锄头,朝着那些逃跑的鬼子追去,喊杀声震彻了整个铁路沿线。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鬼子的运兵火车就被彻底摧毁,车上的一个大队日军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几个伤兵被俘虏。战士们在火车上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有步枪、机枪、掷弹筒,还有几车皮的粮食和药品。
陈惊雷站在被炸断的铁轨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知道,这只是破袭战的开始,接下来,他们还要炸掉更多的铁路和公路,让鬼子在冀中平原上寸步难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还有日军装甲车的轰鸣声。
“团长,保定的鬼子援军来了!”豆子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大概有一个联队的兵力,还有十辆装甲车!”
陈惊雷抬头望去,远处的公路上,车灯的光柱连成一片,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他眉头微皱,立刻做出了决定。
“赵铁锤,你带一营的战士们,在铁路两侧构筑临时防线,阻击鬼子的援军!”陈惊雷指着道旁的芦苇荡,“利用地形优势,打游击战,拖延时间!王,你带爆破连的战士们,把剩下的炸药都埋在铁轨上,等鬼子的装甲车过来,就给我炸!其余部队,跟我押送物资,撤徒后方根据地!”
“得令!”赵铁锤和王齐声应道,转身带着队伍行动起来。
陈惊雷看着战士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火龙,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他知道,这场阻击战注定会很惨烈,但他更知道,只要能拖延住鬼子的援军,他们的破袭战就算是成功了。
夜色里,枪声再次响起,重机枪的嘶吼声、手榴弹的爆炸声、战士们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在冀中平原的上空回荡。被炸断的铁轨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一条受赡巨蟒,横卧在大地上。
陈惊雷翻身上马,朝着后方根据地的方向望去,那里的际线处,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