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意走到张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狮子在扑杀猎物之前,总是会先将身体压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以为,我们被皇帝的‘一升三罚’给打怕了,被太后的下马威给吓住了。”
“让他们觉得,我们不过是一群侥幸上位的泥腿子,得意忘形之后,终究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
“只有这样。”苏锦意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森然的寒意,“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把更多的底牌,暴露在我的面前。”
她真正的战场,从来就不在这深宫的红墙之内。
克扣份例?穿差一点的衣服,用次一点的熏香,对她来不痛不痒。
她在冷宫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真正在意的,是宫外那三颗被“禁足”的棋子,现在怎么样了。
“印子。”
“奴才在。”
“陈默之那边,账目理清了吗?北地的粮商,联络得如何?”
印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的册子,恭敬地递上:
“回娘娘,陈大人,一个月‘闭门思过’的时间刚刚好。他已经将京城所有粮商的底细和库存摸得一清二楚,并且以户部的名义,和辽东、山东等地的十多家大粮商签订了长期的供粮契约。”
“我们自己的运粮船队,也在筹备之郑以后,就算江南一粒米都不来,京城也绝不会再有断粮之虞。”
苏锦意满意地点零头:“很好。告诉他,做得不错。下一步,让他把目光,放到‘盐’上。”
江南世家,两大利器,一是粮,二是盐。
粮食的威胁暂时解除,他们的下一张牌,必然是盐。
“那……林大人和欧阳将军呢?”吴嬷嬷忍不住问道。
“林大人在‘闭门思过’期间,把清河崔氏意图水淹军屯的案子,办成了铁案。”
印子脸上露出一丝钦佩。
“人证物证俱全,供状签了几十份,从崔氏的管家,一直牵扯到工部的一名侍郎。现在只等皇上一声令下,就能把崔家连根拔起!”
“至于欧阳将军,”印子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倒是真的在军营里‘禁足’了。不过……他把整个虎贲大营,都变成了菜园子。”
“菜园子?”张三瞪大了眼睛。
“是啊。”印子忍着笑。
“将军,既然不让出门,那就在营里好好种地。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把那些‘神种’都种下去了。”
“还搞了个什么‘种地大比武’,哪个营种出的土豆最大,哪个营种出的红薯最多,都有奖励。现在整个虎贲军,不比谁的刀快,就比谁的锄头使得好……”
殿内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铁血悍勇的冠军侯,百战精锐的虎贲军……跑去种地了?还内卷起来了?
这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
只有苏锦意,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欧阳震岳……真是个活宝!”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让他去种地,还真种出花儿来了。”
她当然知道,欧阳震岳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麻痹敌人,另一方面,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向皇帝,表明他的态度——
他欧阳震岳,就是一把刀,指哪打哪,让他杀人就杀人,让他种地就种地,绝无二话。
“告诉欧阳震岳,地要好好种,但刀,也不能钝了。”
苏锦意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世家不会善罢甘休。军屯的安危,依旧是重中之重。”
就在这时,晚晴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娘娘,长乐宫那边……有动静了。”
苏锦意眉毛一挑:“。”
“太后召集了琅琊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几大世家的族长,在长乐宫议事。奴婢安插在长乐宫的宫女传出消息,他们……似乎在商议一件关于‘礼法’的大事。”
“礼法?”苏锦意咀嚼着这个词。
经济上没占到便宜,军事上又吃了大亏,现在,他们终于要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了吗?
几百年来,世家门阀最强大的武器,不是金钱,不是兵权,而是他们所掌控的“话语权”和“规则制定权”。
他们用“礼法”、“祖制”、“规矩”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编织了一张罗地网,将整个国家,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郑
任何改革,任何触及他们利益的行为,都会被扣上“违背祖制”、“祸乱朝纲”的大帽子。
苏锦意知道,这才是真正硬仗的开始。
果然,不出三日,朝堂之上,风云再起。
以御史台几名言官为首,数十名世家出身的官员,联合上奏。
奏折的内容,不是弹劾某个人,也不是反对某项政策。
他们提议——重修《大夏会典》。
并且,他们“恳请”太后娘娘垂帘,由几位德高望重的世家元老主持,以正视听,明确君臣之别、嫡庶之分、尊卑之序。
矛头,直指苏锦意这个“妖妃乱政”的根源,以及夏渊庭这个日渐脱离他们掌控的皇帝。
他们要从根本上,用“法典”的形式,彻底堵死寒门崛起的道路,将苏锦意和她代表的新兴势力,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消息传到永宁宫,吴嬷嬷和张三的脸都白了。
“娘娘,这……这可怎么办啊?”吴嬷嬷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要是让他们得逞了,咱们……咱们就成了乱臣贼子,要被写进史书,遗臭万年的!”
苏锦意的脸色,也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
她低估了世家的无耻和决心。
他们竟然想用修改大夏根本大法的方式,来对付她。
这一招,釜底抽薪,歹毒至极。
一旦《大夏会典》被他们修改,不仅“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会成为非法,甚至连林清墨、陈默之这些寒门官员的合法性,都会受到质疑。
更可怕的是,他们抬出了“太后垂帘”这个大杀器。
夏渊庭可以不理会臣子的弹劾,但他能公然反对自己的生母,反对“以孝治下”的祖制吗?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娘娘?”晚晴看着苏锦意久久不语,忍不住轻声呼唤。
苏锦意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簇越烧越旺的火焰。
“无解的局?”她喃喃自语,随即轻笑一声,“在这场牌桌上,还轮不到他们来宣布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