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御书房内,夏渊庭刚刚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赵千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静心斋那边……有动静了。”
夏渊庭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苏贵人派人去了虎贲大营、大理寺,还命户部侍郎陈默之明日早朝……”赵千将静心斋的所有指令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夏渊庭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从江南,缓缓移向了东北角的辽东。
海路……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从辽东半岛,划过渤海,最终停在了京城附近的直沽口。
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运粮路线。
“有点意思。”夏渊庭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一直以为,苏锦意只是一把锋利的刀,用来对付世家正好。现在他才发现,这把刀,不仅锋利,还有自己的思想。
她不是棋子。
她是那个……执棋的人。
“陛下,我们是否要……?”赵千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不必。”夏渊庭摆了摆手,“让他们掐,京城乱不了。朕倒是很想看看,她这盘棋,到底能下到什么地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对了,你派去静心斋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代号‘雀’,名叫晚晴。”
“嗯,让她继续待着。”夏渊庭的目光再次回到舆图上,“告诉她,除了监视,朕还需要她做另一件事。”
赵千躬身:“请陛下吩咐。”
夏渊庭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响起,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在必要的时候,帮苏贵人一把。”
……
京郊,虎贲大营。
往日里杀声震的校场,此刻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取而代之的,是成百上千条壮汉,人手一把刷子,一桶浆糊,心翼翼地糊着纸条。
阳光下,那些半透明的油纸泛着温润的光泽,竹竿搭起的骨架连绵成片,在荒芜的冬日田野上,形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奇景。
“头儿,你咱们这是干啥呢?好好的仗不打,跑来这儿做手工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什长一边费劲地将一张油纸糊上竹篾,一边跟旁边的百夫长嘀咕。
“闭嘴!让你干啥就干啥,哪那么多废话!”百夫长眼睛一瞪。
“侯爷了,这玩意儿疆温室大棚’,是能让地里冬长出粮食的神仙宝贝!比你那颗整只想着喝酒吃肉的脑袋瓜金贵多了!”
络腮胡撇撇嘴:“冬长粮食?头儿你别是让那书的给骗了吧?咱北境的冬,地都冻得跟石头一样,撒泡尿都能结成冰坨子,还能长庄稼?”
周围的士兵们闻言,都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他们都是跟着欧阳震岳从北境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让他们冲锋陷阵,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让他们在这儿糊纸片子,还什么冬能种地,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玄乎。
欧阳震岳一身常服,站在田埂上,看着这帮平日里龙精虎猛的兵痞子,此刻却像一群笨拙的绣花姑娘,手忙脚乱地跟那些轻飘飘的油纸较劲,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儿离谱。
当他从印子手里接到苏锦意的密信时,第一反应也是荒谬。
第一封信,让他快马联系辽东粮商,用海路运粮。这个他能理解,甚至拍案叫绝。
辽东那边他熟,那帮粮商一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只要利润足够,让他们把粮食卖到涯海角都校
“盐引”这块金字招牌一亮出来,那帮家伙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可第二封信……让他开垦军屯,种地?
还附上了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纸,叫什么“温室大棚”,以及两包黑乎乎的疙瘩,叫什么“土豆”、“红薯”。
信上,此物亩产数千斤,耐寒耐旱,是上赐予大夏的“神物”。
欧阳震岳当时差点把信给撕了。
亩产数千斤?开什么玩笑!
大夏最好的水田,精耕细作,风调雨顺,一亩地能收个三四石(约三四百斤)粮食,那都得烧高香了。
这玩意儿亩产几千斤,它产的是金豆子吗?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无他,只因这信是苏锦意派人送来的。
那个在冷宫中运筹帷幄,将不可一世的李源拉下马,将京城搅得翻地覆的女子。
那个将他从北境那个鸟不拉屎的贬谪之地,重新拉回权力中心的恩人。
她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既然她了能成,那就一定能成!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欧阳震岳一声暴喝,声如洪钟,震得整个校场都嗡嗡作响。
“谁要是糊破一张纸,今晚饭就别吃了!谁要是敢慢待了这些‘神种’,老子就让他去跟地里的土豆疙瘩当兄弟!”
士兵们被他吼得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顿时快了三分。
欧阳震岳巡视着这一排排初具雏形的温室大棚,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苏贵人让他开垦军屯,绝不仅仅是为了种这几亩地的“神物”。
更深层的用意,恐怕是以此为借口,将虎贲军这把最锐利的矛,牢牢地钉在京畿之地。
既是震慑,也是保护。
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世家门阀,保护京城的粮食和新政。
“侯爷,”一个亲兵快步上前,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暗哨已经布置下去了。果然有几只鬼鬼祟祟的苍蝇,在咱们营地周围打转。”
欧阳震岳冷笑一声:“苍蝇?告诉兄弟们,别急着拍死。等它们飞进来了,再关门打狗。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家不开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世家们断了江南粮道,下一步,必然会把目光投向京城周围。而他这片正在开垦的军屯,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
他们会以为,这里是他欧阳震岳的软肋。
他们错了。
这里,将是他们自掘的坟墓。
就在虎贲军热火朝地搞“农业基建”时,京城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进入了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