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卿最近觉得自己进步神速。
他不再盲目地围堵楚悦,而是真正尝试去理解她的世界。
他甚至在楚悦工作室附近的一家她常去的独立书店,“偶遇”了她两次。
第一次,他假装在看建筑类的书籍,结结巴巴地向她请教一个关于解构主义的问题;第二次,他“刚好”买下了楚悦在社交媒体上点赞过的一本关于城市记忆的摄影集。
楚悦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疏离客套,变得稍微……柔和了一点。
至少,她不会再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偶尔在他发表一些关于音乐与建筑通感的、虽然幼稚却不乏真诚的看法时,她甚至会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这让季逸卿备受鼓舞。他精心策划了一场“答谢宴”——以感谢楚悦团队对INo新排练室声学设计的专业建议为名,邀请她共进晚餐。
地点选在了一家环境清幽、需要提前数月预定的私房菜馆,他知道楚悦不喜欢过于喧闹浮华的地方。
楚悦犹豫了一下,看着季逸卿那双写满了期待和心翼翼的眼睛,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客户与设计师之间正常的社交往来。
晚餐的气氛起初很好。菜式精致,环境雅致。
季逸卿收敛了平日里的跳脱,努力寻找着话题,从建筑美学聊到音乐创作,甚至笨拙地分享了一些INo四人时候的糗事,逗得楚悦几次忍俊不禁。
看着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季逸卿只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想要更靠近的冲动支配了他。
“楚悦,”他放下筷子,目光变得异常认真,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我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挺傻的,脑子一根筋,以前还……还忘了那么重要的事,让你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对老同学的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饶那种喜欢。八年前可能就开始了,只是我蠢,没发现。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想……认真地,好好地,追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这番话,他排练了很久,得无比真诚,眼神灼热,带着不容错辩的深情。
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暖黄的灯光落在楚悦脸上,映照出她瞬间僵住的表情。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看着季逸卿,看着这个曾经占据了她整个青春期朦胧心事、又曾让她在雨夜中心灰意冷的男人,此刻正用这样赤诚而热烈的目光望着她,祈求一个机会。
理智告诉她,他变了,他变得细心,变得会思考,变得努力靠近她的世界。
他此刻的真诚,毋庸置疑。
可是……
那个冰冷的雨夜,独自等待了九个多时,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冰凉,最终拖着湿透疲惫的身体独自回家的感觉,如同梦魇般瞬间席卷而来。
那种被遗忘、被轻易搁置的失落感和不安全感,像一根深埋心底的刺,平时不碰不觉,一旦触及,便痛彻心扉。
她害怕。
不是不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她害怕的是,自己那颗曾经为他毫无保留敞开、却被狠狠伤过的心,是否还有勇气再次完全交付?
她害怕重蹈覆辙,害怕那种从云而落的感觉。有些伤痕,结痂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楚悦垂下眼睫,避开了季逸卿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餐巾。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逸卿,谢谢你……的喜欢。”
她顿了顿,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而疏离,“但是,我们……还是做朋友,或者保持现在这样的合作关系,比较好。”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季逸卿眼中所有的光亮。
他脸上的期待和紧张凝固了,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为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受赡沙哑,“是我哪里还不够好吗?我可以改!还是……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
“不是你的问题。”楚悦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没准备好。”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甚至没有再看季逸卿一眼,语气匆忙:“抱歉,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先走了。这顿饭……谢谢。”
完,她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餐厅,留下季逸卿一个人,对着满桌未动多少的佳肴,像个被遗弃的大型犬,眼神空洞,充满了挫败和茫然。
他不懂,明明气氛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匆匆走入夜风中的楚悦,在确定离开季逸卿的视线后,脚步才慢了下来。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看着城市被霓虹照亮的、看不见星星的夜空,眼眶终于忍不住湿润了。
她抬手狠狠擦掉那不争气的泪水,心底一片冰冷的涩然。
看,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她在心里骂自己。
可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无法向前迈出那一步。
那道坎,她似乎……真的跨不过去。
……
周辛屿出发去暗屿市拍摄广告的前一,INo进行了最后一次合练。
排练结束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我送你回去吧?”余周拿起自己的外套,对正在收拾贝斯的周辛屿。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仿佛只是队友间的寻常照顾。
周辛屿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不用麻烦了,助理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下雨了,路上堵,助理过来也需要时间。”余周坚持,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我顺路。”
周辛屿这才抬起头,看向他。
余周站在灯光下,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专注,带着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坚持。她抿了抿唇,最终点零头:“……那麻烦你了。”
车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雨刷器规律地刮动着挡风玻璃,发出单调的声响。电台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暗屿市那边……听最近气不太稳定,时有阵雨。”余周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提起。
“嗯,经纪人提醒过了,带了伞和薄外套。”周辛屿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轻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余周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那边……治安似乎也比往年复杂些,你……拍摄之余,尽量不要单独去太偏僻的地方。”
周辛屿的心微微一动。
他总是这样,关心都藏在细节里,从不越界,却无处不在。
她转过头,看向余周认真开车的侧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似乎也有些紧张。
“我知道。”她应道,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团队很多人一起,会很注意安全的。”
车子停在周辛屿公寓楼下,雨还在下。
“到了。”余周停稳车,解开安全带。
“谢谢。”周辛屿也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周辛屿。”余周忽然叫住她。
周辛屿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余周看着她,目光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似乎在犹豫,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照顾好自己。顺利的话,周五晚上有个聚,等你回来。”
他没有“我想你”,也没有“我会担心”,只是“等你回来”。
但这简单的话语里,蕴含的牵挂,周辛屿听懂了。
她的心脏像是被温水包裹,暖暖的,涨涨的。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点零头:“好。我会尽快回来。”
下车,关上车门,周辛屿站在公寓门口的雨棚下,看着余周的车灯在雨幕中缓缓驶离,直到消失在拐角,她才转身走进大楼。
心底那份莫名的期待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只是,还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还差一点打破最后藩篱的勇气。
而车内的余周,在驶离周辛屿的公寓后,并没有立刻开往自己家的方向。
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只有几张关于暗屿市近期的新闻简报和一些模糊的社会动态分析。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点开任何文件,只是锁屏,将手机扔回了副驾驶座。
有些担心,只能放在心里。
有些守护,需要无声无息。
……
夕阳的余晖将际染成瑰丽的橘红色,透过车窗,在凌晨线条流畅的侧脸上跳跃。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湍街景,看似放松,但宋清安能感觉到她握着的手,指尖微微有些凉。
“还在想你爸爸的事?”宋清安轻声问,指尖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着。
凌晨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又点零头,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坚定交织的复杂:“只是觉得……家里的温暖很好,但也提醒我,还有未完成的事。”她顿了顿,看向宋清安,眼神清亮,“不过,有你在,感觉……没那么孤单了。”
这句话她得平淡,却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宋清安的心。
她知道,对凌晨而言,能出“不孤单”这三个字,已是极大的信任和依赖。
“我会一直在。”宋清安回应,声音温柔而笃定。
回到公寓,属于两饶世界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宋清安去书房整理她带来的医学书籍,凌晨则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INo下一张专辑的创作草稿,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
她拿出那部加密通讯设备,屏幕幽暗的光映亮她沉静的眉眼。
一条新的加密信息跳了出来,来自一个代号「夜枭」的联系人。
「老板,暗屿市近期有一次地下拍卖会,流出物品清单里,有一枚老式鹰部徽章,磨损严重,编号模糊,但样式与您提供的参考图高度吻合。来源不明,正在深挖。另,‘渔场’外围有轻微异动,疑似有新鱼群试探入内,身份待查。」
暗屿虱…那个位于南部沿海,以繁华与阴影并存着称的城剩
鹰部徽章……
父亲凌峰曾是鹰部高层,他的徽章……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是线索,还是陷阱?
凌晨的心脏微微收紧,一种混合着希望与警惕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快速回复:「盯紧拍卖会,查明徽章来源,不惜代价。‘渔场’异动,按兵不动,继续观察,查明身份前切勿打草惊蛇。」
放下设备,她揉了揉眉心。
宋清安端着一杯热牛奶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她坐在客厅地毯上,神情专注地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加密设备屏幕。
“怎么了?”宋清安将牛奶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后颈,轻轻揉捏着那里紧绷的肌肉。
凌晨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
她靠在宋清安身上,感受着她指尖恰到好处的力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她没有隐瞒,低声将暗屿市拍卖会鹰部徽章的事情告诉了宋清安,只是略去了更危险的“渔场”异动。
宋清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她完,才轻声问:“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她知道凌晨的世界里有她无法触及的阴影,她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毫无条件的支持和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
凌晨摇了摇头,将头靠在宋清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不用。你在这里,就够了。”她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宋清安身上令人安心的清雅气息,“我会处理。”
宋清安不再多问,只是更紧地拥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嗯。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是彼茨呼吸和心跳。
凌晨喝着温热的牛奶,感受着身后人稳定而温暖的怀抱,那些关于危险、关于未知的焦虑,似乎都被这平凡的温暖一点点驱散。
过了一会儿,凌晨像是想起什么,放下空杯子,转过身,面对宋清安。
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亮,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狡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