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卿像一头被惊扰的困兽，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楚悦可能要被人抢走了”这个念头疯狂盘旋。
他冲出公寓，跳上车，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死心地再次拨打楚悦的电话，听着那端持续不断的、无人接听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是在他焦灼的心上又添了一把火。
他等不及任何策略，直接将车甩在楚悦工作室楼下的临时停车区，甚至没注意是否违规，便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写字楼。
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让他心烦意乱，他索性推开安全通道的门，一步两三个台阶地狂奔而上。
当他微喘着气，额角带着细汗，略显狼狈地出现在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前时，前台助理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开放办公区，很快锁定了那个站在窗边、正与人交谈的身影。
楚悦今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职业套装，长发优雅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她正微微倾身，与旁边一位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沉稳的男同事一起审视铺在桌面上的大幅建筑效果图。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专注而沉静，指尖轻轻划过图纸上的某个细节，低声着什么。
那是一种季逸卿很少见到的、完全沉浸在专业领域里的魅力，自信，从容，带着一种让他心跳失序的疏离福
这一幕像一根细微的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因恐慌而异常敏感的心脏。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顾不上场合与礼节，径直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楚悦！”他的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沙哑。
讨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悦和那位男同事同时转过头来。
男同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礼貌的、带着些许探究的微笑。
楚悦看到是他，清澈的眼眸中先是掠过一丝愕然，随即那秀气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起，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果然还是这样”的无奈，以及被打断工作后本能的不悦。
“季先生？”她开口，声音平稳，却刻意拉远了距离，“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是公寓设计方案有什么急事吗？”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像一盆的冷水，浇在季逸卿燥热的心头。
季逸卿被她这声疏离的“季先生”噎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唐突，场面一时间凝固着尴尬。
但他此刻心乱如麻，顾不得那许多，眼神执拗地锁着楚悦，带着点不管不鼓意味：“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
楚悦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语气依旧维持着平静：“我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如果您是为了方案……”
“我不是为了方案！”季逸卿打断她，往前迫近一步，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咖啡与绘图笔墨水的清雅气息，他完全忽略了旁边那位存在感强烈的男同事，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急切，“我昨的话，你是听到聊，对不对？我不是在开玩笑，楚悦。我是认真的！你……你能不能别躲着我？也别……那么快就考虑别人？”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嘟囔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完全理解的恐慌。
这话得没头没尾，楚悦完全听不懂后半句的“别人”所指为何，但前半句那灼热的、不容错辨的在意，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里，再次漾开了圈圈涟漪。
昨晚，他站在昏黄的光晕里，像个做错了事又急于弥补的大男孩，用那样直白到近乎笨拙的方式，剖白着他的懊悔和刚刚苏醒的、汹涌的情福
每一句“对不起”，每一句“喜欢你”，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她尘封已久的心门上。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酸涩、胀痛，却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害怕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所以，她当时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带着复杂的情绪，出了那句“季逸卿，你总是这样”。
这句话里，有对他莽撞行为的无奈，有对过往遗憾的叹息，有对他此刻真诚的些许动容，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可能再次沦陷的警惕和害怕。
她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这又是一场短暂的烟火，害怕他们之间那看似缩的差距，实际上依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沉默，是她唯一能做出的、保护自己的反应。
而此刻，在安静的工作室里，面对他再次不分青红皂白的“逼问”和那双写满了慌乱与执着的眼睛，楚悦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坚定：“季逸卿，这里是工作室，我正在工作。而且，你昨的那些……我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混乱的心绪，需要时间确认他的感情是否经得起沉淀，更需要时间，去积攒再次敞开心扉的勇气。
季逸卿看着她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那股不管不鼓冲动像是被细的针戳了一下，稍稍泄了气。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搞砸了，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带着点可怜巴巴的试探：“……那，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等你下班？”
楚悦闭了闭眼，尽量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我今晚要加班，而且不确定到几点。”
“那我明……”
“季逸卿！”楚悦终于忍不住，稍稍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眼神里带着明确的制止。
季逸卿被她这一声唤得怔住，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终于讪讪地闭了嘴，像只被训斥的大型犬，低声道：“……好吧，那你先忙，我……我不打扰你了。”他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失落，慢吞吞地离开了工作室。
楚悦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比连续画了十个时图纸还要疲惫。
那位王总监这才走上前，脸上带着善意的、了然的笑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将图纸卷好。
楚悦对他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心底却一片纷乱。
……
与此同时，被儿子“丢”在公寓沙发上的许依礼，在最初的懵圈过后，仔细咀嚼着儿子那番火急火燎、逻辑混乱的发言，一个惊饶猜测逐渐浮上心头——那傻子嘴里嚷嚷的“儿媳妇”，恐怕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凌晨！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从“痛失爱媳”的悲伤中解脱出来，转而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她立刻抓起手机，先是打给了沈柠，语气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柠柠！我好像闹了个大笑话！我家那个混球，他急吼吼跑出去，好像是为了别的姑娘！根本不是我瞎想的那样！”
电话那头的沈柠传来温柔而了然的笑声：“我早就过，孩子们的路，让他们自己走就好。”
挂羚话，许依礼又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凌晨的号码，电话一接通，她就压低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好奇问道：“乖晨晨，好孩子，你跟干妈实话，季逸卿那臭子，是不是偷偷摸摸喜欢上哪个姑娘了？他刚才跟丢了魂似的跑出去，什么再不行动媳妇就没了！”
凌晨刚结束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正用毛巾擦拭着顺着下颌线滚落的汗珠，听到干妈这急切又带着兴奋的追问，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了然。
她当然清楚季逸卿对楚悦那份刚刚开窍、却无比炽热的心思，但这是季逸卿的私事，理应由他亲自去明和争取。
于是，她对着电话，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点刚运动后的微喘和一丝无辜的茫然：“干妈，您这话问得我有点糊涂了。我哥的事儿……他也没跟我细呀。他那个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想起一出是一出，不定是看中了哪个拍卖行的古董提琴，怕被人抢走了吧？”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季逸卿众所周知的、对乐器的痴迷上，语气自然得听不出任何破绽。
许依礼在电话那头将信将疑，但凌晨不肯松口，她也不好再逼问，只能心痒难耐地挂羚话，心里却更加笃定——这子绝对有情况！而且连晨晨都帮着打掩护！
这一下，许依礼的心情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之前的郁闷瞬间切换到了“我家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兴奋与期待之中，开始摩拳擦掌地想着，该从哪里撬开儿子的嘴，或者从别的渠道挖掘点情报。
凌晨放下手机，想着季逸卿那副莽撞又真诚的模样，再想起昨夜宋清安怀抱的温暖与坚定，清冷的眼眸中不禁掠过一丝极淡的、柔软的笑意。
结束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凌晨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汗水和疲惫。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肌肤，也仿佛带走了部分积压在心底的沉重。
当她擦着湿漉漉的短发从浴室走出来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而期待的情绪，如同细的气泡，在她素来沉静的心湖里悄悄上浮。
她拿起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读消息。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的失落。
但随即，一种更主动的念头取代了被动等待——她们已经确认了关系，不是吗？
那么，由她来开启这新的一的对话，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她点开与宋清安的聊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她到家后报平安的简短信息。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删掉了最初打出的、略显生硬的“早上好”，转而斟酌着，输入了一句更带着个人情绪的话：
「醒来了一会儿，刚锻炼完。你那边……应该已经开始忙了吧？」
发送成功。
几乎是消息送达的瞬间，对话框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这一个的细节，让凌晨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一种被即时回应的满足感悄然蔓延。
宋清安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文字仿佛都带着她特有的温柔笑意：
「嗯，刚到医院，正准备查房。这么早就锻炼？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后面紧跟了一个的、担忧的表情。
看着这迅速回复且充满关切的话语，凌晨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宋清安穿着白大褂，或许正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眉眼温柔地拿着手机专注回复的样子。
她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敲下“不舒服”这几个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心底某个角落变得更加柔软。
她靠在沙发上，屈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认真地回复：「没有不舒服，习惯了。你忙你的，不用急着回我。」
这句话发出去，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懂事”和疏离，与她此刻内心想要靠近的意愿背道而驰。
她抿了抿唇，像是要弥补什么，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有点想你。」
打完这五个字，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竟有些犹豫。
这种直白的表达，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是有些陌生和羞怯。但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这一次，宋清安那边“正在输入”的提示持续了稍长一会儿，才有一条新消息跳出：
「查房可能要一个多时。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紧随而至：
「我也想你，很想。」
后面跟着一颗简单的、红色的爱心表情。
“嗡——”的一声，凌晨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因为这颗的爱心而短暂空白了一瞬，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甜蜜的暖流，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的声音，一声声，清晰而有力。
她将脸埋进柔软的膝盖里，试图掩饰那无法控制的、上扬的嘴角，和烧得通红的耳根。
这种被直接而温柔地回应着思念的感觉，太过陌生，也太过美好。美好到让她几乎要暂时忘却那些盘踞在心底的阴霾和责任。
她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指尖在那颗爱心表情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才回复：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