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两个“罪魁祸首”，叹了口气，认命地：“今晚看来是没办法自己做饭了，叫外卖吧。”她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附近还能送餐的店家。
季逸卿和凌晨依旧靠墙站着，不敢动弹。
林予松默默地去拿了湿毛巾，递给楚悦、季逸卿和凌晨。
递给凌晨时，他的目光在她依旧泛红的耳根和脏兮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开。
外卖很快送到。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简单的快餐，气氛有些沉闷。
吃完饭后，楚悦再次坚决地阻止了任何人靠近厨房的企图（包括收拾残局），表示她不想再麻烦消防工作者跑一次。
外卖的包装盒堆在桌上，谁也没吃多少。劫后余生的饱腹感远大于食物的美味。
一片狼藉的厨房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的伤疤，横亘在原本温馨的公寓里。厨房门口那片焦黑的狼藉无声地诉着刚才的惊险。
楚悦看着厨房的惨状，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务实和一丝肉痛：“明……我早点起来收拾。先用苏打和醋试试能不能擦掉这些油污和熏黑的痕迹……电器估计得看看能不能修……”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飞速计算请保洁和买新电器的费用了，这显然是一笔她难以承受的开销。
“不用。”凌晨立刻出声阻止，声音还有些哑，但语气很肯定。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楚悦，眼神里带着歉意和坚持，“悦姐，你别管了。这事因我们而起，我们会处理。”她看了一眼同样灰头土脸的季逸卿。
季逸卿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对对对！悦姐你千万别动手！明，就明一早，我立刻打电话给物业，让他们找最好的保洁和维修师傅过来！全部换新的！保证恢复原样，不，比原样还好！”他拍着胸脯保证，虽然形象狼狈，但态度极其诚恳。
楚悦张了张嘴，想什么。
她知道这对他们来不算什么，但让她什么都不做，看着朋友因为自己的“疏忽”（虽然主要责任不在她）而承担额外支出，她心里过意不去。
但看着凌晨和季逸卿坚决又带着歉意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那……至少让我帮忙一起先简单清理一下厨房吧，不然今晚都没法待。”
这次凌晨没有反对。
夜更深了，惊魂一夜终于落下帷幕。
季逸卿和凌晨自觉地开始收拾客厅的狼藉，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勤快和心翼翼。
宋清安处理完所有事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看了一眼还在默默收拾的凌晨，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睫毛低垂着，带着一种做错事后的脆弱和乖巧。
她没有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厨房门口，隔着那一片狼藉，仔细看了看被熏黑的墙壁和报废的厨具电器，眉头微蹙，似乎在估算着损失和维修的难度。
然后，她转身去了洗手间，接了一盆清水，拿了几块干净的软布。
她没有去擦家具，而是走到了正笨拙地试图将客厅茶几上的干粉整成一堆的凌晨身边。
“手。”宋清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凌晨愣了一下，茫然地抬头。
宋清安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
凌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和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几点油星，当时没感觉，现在微微泛红，有点灼痛感，混合着黑灰和干粉，看起来有点狼狈。
宋清安蹲下身，将水盆放在地上，浸湿了一块软布，轻轻握住凌晨的手腕。她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专业福
凌晨浑身一僵，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宋清安稳稳地握住。
“别动，有点油溅到了，需要清理一下，避免感染。”宋清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低着头，专注地用湿布擦拭她手背上的污渍和干粉。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心地避开了泛红的地方。
凌晨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看着宋清安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神情。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直，唇色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淡。距离太近了，近到凌晨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冷冽香气，混合着周围的焦糊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宋清安，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弄得一团糟。
凌晨的心跳得飞快，混合着羞愧、后怕和一丝丝因为对方专注对待而升起的委屈。
可你为什么……不骂我，也不彻底厌弃我？反而在这里，帮我擦掉这微不足道的污渍？这份沉默的温柔，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又……更让我想靠近。
宋清安仔细地帮她清理干净手，又用另一块干布轻轻吸干水分，检查了一下那几点微红：“还好，不算严重，明如果不舒服告诉我。”她完，才松开手，端起水盆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整个过程自然又短暂，却让凌晨的心脏像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季逸卿吭哧吭哧地拖着垃圾桶过来，看到这一幕，夸张地“哇哦”了一声，被楚悦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林予松安静地擦着桌子，目光飞快地掠过这边，又低下头，只是擦拭的动作更慢了些。
凌晨抬着头，直直地看向宋清安，眼尾有些发红，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出来。
那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比任何责备都让她心里更难受，也更暖。
宋清安，我真的不是一个热闹的人，但是，如果对方是你，我尝试燃尽自我，为你表演一场生命的烟花。
但是，我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笨拙又麻烦。
凌晨看着宋清安忙碌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可是，即使我把厨房变成废墟，惹来消防车，在你眼里，我好像……依然不是不可原谅的。
这样的你，才是那片玫瑰星云里，最值得珍惜的景。
窗外，冬夜的星空依旧宁静。
消防车的红蓝光芒远去，刺耳的警笛声被夜晚的宁静重新吞没，但公寓里弥漫的焦糊味和灭火干粉的淡淡化学气味，却顽固地诉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宋清安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后的平静：“时间不早了，悦你今晚就留在这里休息吧，看着点他们。”
她这话得自然，显然知道楚悦和凌晨关系好，而且这里有空房间。
楚悦点点头：“嗯，宋阿姨你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
宋清安的目光转向林予松，语气温和：“松，我们回家吧。”
林予松轻轻点零头，他一直很安静，似乎还没完全从惊吓中恢复，脸色苍白，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东西。
“姨晚安。”林予松轻声，又看向其他人，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道别，然后安静地跟在宋清安身后离开了。
送到门口，看着宋清安输入密码打开对门的房门，带着林予松走进去并关上门，凌晨才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的。
那扇熟悉的门，此刻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
关上门，公寓里剩下三人，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带着点尴尬和疲惫。
“好了，‘罪人们’！”楚悦叉起腰，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试图打破沉闷，“开始干活！季逸卿，开窗通风！凌晨，找干净的抹布和水桶！我们先搞定客厅！”
在楚悦的指挥下，三人开始清理客厅的干粉和灰尘。
过程沉默却高效。
季逸卿和凌晨格外卖力，仿佛想用劳动弥补过错。
初步清理完毕，虽然空气里的味道一时散不尽，但至少能住人了。
“我睡次卧吧。”楚悦，她知道主卧是凌晨的，另一个房间是季逸卿的。
“悦姐你睡主卧吧，我房间干净点。”凌晨立刻。 “不用不用，次卧就很好。”
两人谦让了一下，最终楚悦还是睡了次卧。
各自回房前，楚悦再次严肃警告：“两位，晚安的意思是安静地睡觉，understand？不要再有任何‘创意’了！”
季逸卿和凌晨猛点头。
夜深人静，公寓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声，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焦糊味提醒着今晚的不平静。
凌晨躺在自己主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背上被宋清安擦拭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细腻的力度。厨房爆炸的惊险画面、消防车的鸣舰宋清安平静却疲惫的眼神、还有她蹲下身为自己清理伤口的样子……最后是她带着林予松走进对面那扇门的身影。
各种画面在脑海里交织。
她悄悄爬起来，赤着脚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一片黑暗寂静，次卧的门关着，楚悦应该已经睡着了。
鬼使神差地，凌晨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到玄关。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极其轻缓地输入了对面大门的密码——那是某次她和季逸卿死皮赖脸让宋清安告诉他们的，当然，作为交换，宋清安也有她家大门的密码。
“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凌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并没有打算进去，只是……只是想离那边近一点？或者，这个动作本身，能给她带来一丝虚幻的靠近福
她轻轻推开一条极细的门缝。
对面公寓一片黑暗和寂静，显然主人都已经入睡。
冰冷的空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宋清安家里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和书籍的味道。
就在凌晨准备轻轻带上门的时候，主卧室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凌晨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想把门关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宋清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也许是夜灯）。
她似乎起来喝水，穿着睡衣，看到玄关处被推开一条缝的门，以及门后凌晨那张惊慌失措、惨白的脸，她明显愣了一下。
“……凌晨？”宋清安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疑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以为这边又出了什么状况，快步走过来。
“没、没有！”凌晨恨不得原地消失，舌头打结，“我……我就是……听到好像有声音，过来看看……对，看看！”这个借口拙劣到她自己都不信。
宋清安已经走到了门口，彻底拉开了门。她看着凌晨只穿着单薄睡衣、光着脚、冻得有些发抖的样子，眉头微蹙：“穿这么少？进来。”
“不不不，不用了！”凌晨慌忙后退，差点被自己家的门槛绊倒，“我、我回去睡了！清安姐你也早点睡！晚安！”
她语无伦次地完，几乎是逃跑般砰地关上了自家的门，后背紧紧抵在门板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门那边，宋清安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怔了几秒。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似乎没有异常，又抬头看向对面紧闭的门，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别的什么，也转身关上了门。
凌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宋清安，我大概真的疯了。
她在心里哀嚎，她刚刚简直像个愚蠢的、控制不了自己行为的跟踪狂。
我把厨房炸了，引来消防车，弄得一团糟，现在又半夜鬼鬼祟祟开你家门被抓个正着……我不是一个热闹的人，但我所有的笨拙、糟糕和失控，好像总是精准地围绕着你。
如果靠近你的代价是不断上演这种灾难般的闹剧，你还会允许我尝试……为你燃放哪怕最微的火花吗？
这一夜，隔着一道墙壁的两间公寓里，有几个人，注定都在不同程度的疲惫、后怕、尴尬和复杂难言的心事中，辗转难眠。
而空气中那缕顽固的焦糊味，仿佛也渗入了某些悄然变化的情愫里，变得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