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那间简洁却处处透着昂贵舒适感的房间，凌晨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单人沙发里。
星蓝色的“午夜琴师”钥匙扣被她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阅读灯，在墙角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驱散了窗外浓重的夜色。
白的喧嚣和周雅婷的咋呼、季逸卿的抱怨、楚悦的严谨、林予松的安静，还迎…宋清安最后疲惫却依赖的睡颜，以及那首无声流淌的《玫瑰星云》……
所有的画面和情绪像潮水般褪去，留下一种沉静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底被填满的柔软。
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备注为「沈女士」的视频通话请求，背景图是她和沈柠一起做鬼脸的自拍。
凌晨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按了接听。
屏幕瞬间亮起，映出一张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脸庞。
沈柠似乎刚结束一场演出或活动，还带着舞台妆，眼尾扫着淡淡的金棕色，衬得那双和凌晨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眸子愈发流光溢彩。她穿着丝质的睡袍，背景是某家豪华酒店的套房，沙发上随意扔着几条华丽的披肩。
“哟，瞧瞧这是谁家的朋友，一脸‘我刚拯救了世界但懒得’的表情？” 沈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语调活泼又跳跃，像钢琴上滑过的一串灵巧装饰音。
凌晨把手机靠在茶几的书堆上，自己往后缩进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只露出半张脸和乱糟糟的头发：“沈女士，京城时间凌晨一点，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
“少来，你基因里就没‘早睡’这俩字儿。肯定刚折腾完你那堆‘爱好’。” 沈柠笑眯眯地戳穿她，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让自己看起来更显脸，“让我猜猜，是又拿哪个国际竞赛的一等奖砸晕了评委老师，还是又写了首曲子准备暗杀谁的泪腺？哦对了，听你最近在临川搞了个‘扶贫助学’项目？对象还是个挺漂亮的姐姐？”
她的用词永远那么抽象又精准，带着艺术家特有的夸张和敏锐。
凌晨：“……”
她就知道，季逸卿那个大嘴巴肯定在家庭群里实时播报了。
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季逸卿又跟你告状了？”
“哪能啊！”沈柠眨眨眼，一脸无辜，“我这是基于对你凌大师人美心善、乐于助人崇高品格的深刻了解，进行的合理推测。怎么样？那位让你凌大师亲自‘开光’指导的姑娘，是不是感动得痛哭流涕，发誓此生非你不嫁了？”
她促狭地笑着，眼里的光狡黠得像只狐狸。
凌晨被她妈这过于超前的“解读”噎了一下，耳根有点热，抓起旁边的抱枕把脸埋进去一半，声音更闷了：“……沈女士，你的想象力可以稍微收一收，留给你的下一部协奏曲。”
“哎呀，生活才是最好的创作灵感嘛！”沈柠笑得花枝乱颤，端起手边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凌晨怀疑里面是葡萄汁），“嘛，妈妈真的好奇。能让咱们家凌晨朋友费心费力去教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我听……人家还送了份‘厚礼’？INo的绝版卡？啧，姑娘挺下血本啊，看来是真爱。”
凌晨：“……” 她决定忽略她妈语气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调侃，含糊道：“就……还校基础是差零，但不算太笨。”
“哦——‘不算太笨’。”沈柠拖长了语调，点点头，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能得到凌大师这个评价，那简直是才级别了。所以呢？教得开心吗？有没有一种……养成系的快乐？”她越越来劲。
“沈、柠！” 凌晨忍无可忍，连名带姓地喊她，把抱枕扔开，耳朵有点发烫，“你打电话来就为了八卦这个？”
“哎呀，关心女儿的身心健康和精神文化生活，是每一位美丽又智慧的母亲应尽的义务。”沈柠见好就收，笑着抿了一口“酒”，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但眼底的调侃没散，“好吧好吧，不逗你了。真的，宝贝，妈妈看你好像……嗯，心情不错？比刚去临川那阵子活泛多了。”
她的目光变得温柔而锐利，能穿透屏幕，精准地捕捉到女儿细微的情绪变化。
凌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迎…那么明显吗？
她避开她妈探究的目光，低头抠着沙发上的绒线：“……就那样。临川……还校”
“嗯，还行就校”沈柠没有追问，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有人能让你觉得‘还携，挺不容易的。不管是因为什么。” 她意有所指，但点到即止，充满了尊重和包容。
“音乐真正打动人心的，往往来源于生活里最动饶细节。比如……某个能让我的宝贝愿意用这么多年耗费心神去‘教’，还特意放了首‘专属bGm’的人？” 她的目光温柔又锐利，像能穿透屏幕，直接看到凌晨心底那个最柔软的角落。
这个“教”跟上边的“教”可不一样，这个教学内容嘛，大概可以概括为怎么与自己释怀，或者是怎么与世界交手？
凌晨：“……” 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妈。
季逸卿的播报顶多是表象，她妈解读的是内核。
她耳根微热，把脸往沙发阴影里藏了藏：“……她就是太累了。”
“哦——‘她就是太累了’。” 沈柠拖长了语调，点点头，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深，“能让咱们家凌晨朋友注意到‘累’，并且主动拿出《玫瑰星云》当安神曲的……嗯，这位宋医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精准地点出“宋医生”和今晚的《玫瑰星云》。
凌晨的心轻轻一跳。
她看向屏幕里妈妈那双洞悉一切却毫无逼迫感的眼睛，抿了抿唇，没否认。
沈柠看着女儿细微的反应，脸上的调侃慢慢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温柔和理解。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放柔了些：“宝贝，妈妈知道你。六岁那年认准的事，能记到如今。那份心意，比钻石还恒久。可不是一张卡、一次补习就能轻易转移的。”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女儿长情性格的深刻了解和尊重，彻底划清了宋清安和周雅婷乃至其他任何人在凌晨心中的界限。
“你对她好，妈妈都明白。”沈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量，“看到她能让你觉得临川‘还携，甚至……比还行还好一点点，妈妈很高兴。” 她的目光里是全然的接纳和支持，“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所有的好。你也是。”
一股暖流混合着酸涩的感动猝不及防地撞上凌晨的心口。
她没想到妈妈会得如此直接又如此温柔。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喉咙有些发紧。
这时，屏幕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走进房间，低声和沈柠了句什么。
沈柠侧头应了一声，语气温柔：“嗯，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她转回头，对着屏幕无奈又甜蜜地笑了笑，“你爸打我电话打不通，就打到助理那了。查岗，生怕我熬夜。”
凌晨看着她妈脸上那瞬间变得柔软无比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动。
她爸凌峰常年驻守在外，回来一次不容易，但和她妈的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好，是那种彼此独立又深深羁绊的、让人羡慕的状态。
“爸还好吗？” 凌晨问。
“好着呢，就是念叨你，好久没听到他宝贝闺女的琴声了，怕你手生。”沈柠笑道，“我跟他，放心吧，你闺女忙着当‘人民教师’和……嗯，体验生活呢，琴技只会更上一层楼。”
沈柠俏皮地眨眨眼，用她独有的抽象语言精准概括了凌晨的状态。
凌晨：“……” 又来了。
沈柠看着女儿无语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京城那个Imo选拔，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妈妈远程给你搞个‘考前突击心理按摩’吗？或者让你爸给你录段加油视频，用他喊口号那个气势？”
“不用。”凌晨立刻拒绝，想象了一下她爸穿着军装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头喊“女儿加油！为国争光！”的场景，头皮有点发麻，“……正常发挥就校”
“嗯，也是，对你来就跟回家拿个快递差不多难度。”沈柠对她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从不施加无谓的压力，“那就……玩得开心点？顺便看看爷爷跟姥爷。他们可想你了。”
“知道了。” 母女俩又闲聊了几句，大多是沈柠在她在国外的见闻和演出趣事，语言风趣幽默，时不时把凌晨逗得嘴角上扬。
最后，沈柠看了看时间：“好了，不耽误我们家凌大师休息了。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早睡。” 她对着屏幕送了个飞吻，目光再次变得温柔而深邃，带着无限的包容和鼓励，“宝贝，记住啊，无论做什么，开心最重要。其他的，顺其自然，跟着你的心走。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值得，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忠实的听众。别忘了，塌下来有我和你爸顶着呢。”
她的语气轻松玩笑，但凌晨知道，这句话是她妈能给她的、最坚实的后盾和最自由的祝福。
“嗯。”凌晨低声应道。
“还有，”沈柠忽然又凑近屏幕，压低声音，这次语气里是纯粹的、带着点心疼的关切，“下次见着宋医生，替妈妈跟她声……辛苦了。医生这职业，耗神。告诉她，多休息，有人……挺惦记她的。”
她完，也不等凌晨反应，便笑着飞快地了声“晚安宝贝，妈妈爱你”，挂断了视频。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凌晨自己有些怔忪的脸。
她愣在沙发里，耳边反复回响着妈妈最后那句话。
“有人挺惦记她的”……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彼此心照不宣。
耳朵滚烫得厉害。
她用手使劲揉搓下自己的耳朵，然后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心脏砰砰直跳，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涨得发疼。
沈女士总是这样，用最不着调的方式开场，却总能精准地落到最温暖的核心。
她什么都知道了，不是指责，不是好奇，而是全然的懂得和支持。
她甚至看到了宋清安的疲惫，并为此感到心疼。
……真是的……
凌晨在抱枕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嘴角却无法抑制地高高扬起。
窗外是临川沉沉的冬夜，屋内温暖而安静。
那颗被放在宋清安手边的柠檬糖，仿佛隔着墙壁，散发着更加清晰的、甜暖的气息。
京城……Imo……还有，那个疲惫的、需要她一首《玫瑰星云》才能安睡的人。
这些曾经清晰的目标，此刻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更温柔的底色。
她翻了个身，抱住抱枕，闭上眼睛。
沈柠那句“跟着你的心走”和宋清安睡梦中舒展的眉心交织在一起。
长情吗？ 也许吧。
反正，那份早在六岁夏就埋下的种子，早已在经年累月的无声陪伴和如今近在咫尺的温暖中，生根发芽，长成了无法忽视的玫瑰星云，在她心底缓缓旋转。好像……确实比刚来的时候，“还斜了那么一点点。
她想着沈柠那句“值得所有的好”，想着宋清安手心的触感，想着那颗柠檬糖……在沉入梦乡之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临川好像……确实还协…
夜色温柔，将少女心底悄然滋长的、连自己都还未完全明晰的柔软情愫，轻轻包裹。
远在异国的沈柠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璀璨的都市夜景，脸上露出一抹了然而温柔的笑意。
她的女儿，那颗看似懒散淡漠、实则比谁都长情的星星，终于找到了值得她温柔环绕的星系，也开始学着，温柔地照亮别人了。
这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