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晨风,凛冽如刀,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
季逸卿长腿一跨,稳稳坐在他那辆火焰般炽烈的“追风少年”上,朝着楼道方向朗声道:“松子!速度!再磨蹭早读要变午读了!”
他单脚撑地,催促着给上早班的宋清安打电话确认的林予松。
林予松背着书包跑下来,动作麻利地推起自己那辆崭新的松石绿色自行车。
他跨上车,动作还有些生涩,但眼神亮亮的。
在他们前面的凌晨骑着沉静的“午夜琴师”,像一道蓝色的风滑过街道。
来到临川快一个月,“宋不是清安”的常态化离线让穿着“沈星坠”马甲的凌晨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开始和季逸卿、林予松一起去学校。
快到校门口时,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公交站牌下、背着那个旧帆布包的楚悦。
楚悦正踮着脚张望远处迟来的公交车,清晨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楚悦!”凌晨一个轻巧的刹车,稳稳停在楚悦身边,“上来!省得你挤公交练‘金鸡独立’了!”
楚悦回头,看到是凌晨,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亮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又麻烦你!”
“麻烦啥?顺路!”凌晨拍了拍后座,“快,要迟到了!”
楚悦笑着,正要侧身坐上去,季逸卿和林予松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他一个潇洒的漂移(差点撞到路沿),停在她俩旁边,目光扫过凌晨纤细的胳膊,眉毛一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男子汉担当”:“哎哎哎!凌晨,打住!带人骑车这种体力活,怎么能让女生来?这不符合江湖道义!”
他拍了拍自己那辆红车宽大结实的后座,下巴一扬,“楚悦同志,这边请!季师傅专座,动力澎湃,稳如泰山,保证把你安全护送到教室门口!凌晨你专心带好松子别让他迷路就行!”
楚悦被季逸卿这突如其来的“骑士宣言”逗乐了:“季逸卿,你当演武侠片呢?”
“这叫尊重客观规律!”季逸卿一本正经,“力量优势要发挥在刀刃上!快上车!再磨蹭教导主任的‘死亡凝视’可要升级了!”他故意做出夸张的焦急表情。
凌晨也忍不住笑:“行行行,季大侠威武!楚悦,你就从了他吧,省得他念叨一路。”
楚悦笑着摇摇头,动作利落地侧身坐上了季逸卿的后座,双手自然地扶住他腰两侧的车架:“那就有劳季师傅了!油门……哦不,脚蹬子轻点踩!”
“得令!坐稳扶好!”季逸卿怪叫一声,脚下用力,红色的“追风少年”载着两人率先冲了出去。
林予松骑着松石绿跟在旁边,凌晨的“午夜琴师”殿后。
三辆自行车,载着四个少年人,叮叮当当地汇入了上学的人流,成为晨光里一道鲜活的风景线。
季逸卿在前面故意模仿摩托车引擎轰鸣,惹得楚悦和林予松都笑出声。
校园的一,在粉笔灰和书页翻动声中拉开序幕。
课间十分钟,是“追风少年团”的欢乐时光。
物理课代表抱着一大摞实验报告摇摇晃晃往办公室走,季逸卿一个箭步冲上去:“放着我来!楚大班长,搭把手!”
他不由分抢过最上面厚厚一沓。
结果光顾耍帅不看路,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踉跄。
旁边特意从高二楼过来找他们的凌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后衣领,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怀里那摞摇摇欲坠的报告。
“季大侠!您这平地摔跤的功夫愈发精进了!”凌晨挑眉,语气戏谑。
季逸卿站稳,心有余悸:“吓死宝宝了!凌神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迎…”他眼珠一转,看到楚悦正弯腰捡地上散落的几本,立刻话锋一转,“唯有请楚大班长吃根棒棒糖压压惊!楚悦,你是吧?”
楚悦捡起最后一本,拍拍灰,闻言噗嗤一笑,大大方方伸出手:“好啊!我要橘子味的!谢谢季老板!”
“得令!”季逸卿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几根棒棒糖,精准地抛给楚悦和凌晨,还不忘给默默站在一旁的林予松也塞了一根草莓味的。
午休时,四人霸占了操场边树荫下的长椅。
季逸卿正唾沫横飞地讲述他周末打游戏的“辉煌战绩”,突然一只篮球失控地飞过来,直奔楚悦。
楚悦正低头看书,毫无察觉。
坐在她旁边的凌晨几乎是本能反应,抬手一挡,篮球“砰”地一声被她用力拍开。
“哇!凌神好身手!”季逸卿夸张地鼓掌。
楚悦这才抬头,看到滚远的篮球和凌晨甩着手腕的得意表情,愣了一下,随即灿烂地笑起来:“谢啦!差点被砸成二次元!”
她对着不远处跑过来捡球的同学用力挥了挥手,“嘿!看着点啊!”笑容爽朗,毫无芥蒂。
“事!”凌晨甩了甩手。
林予松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把自己的水壶往楚悦那边推了推。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总是格外悦耳。
大家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季逸卿一边往包里塞东西,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楚悦:“哎,楚悦,你回家坐几路公交来着?”
“17路转5路,再转社区巴。”楚悦熟练地报出路线,语气轻松,“习惯了,就是时间长零。”
“嚯!三趟?!”季逸卿夸张地瞪大眼,仿佛他没坐过一样,“这得绕地球半圈了吧?太浪费时间了!青春不能浪费在等公交上!”
他一拍桌子,看向凌晨和林予松,“同志们!我提议!发挥‘追风少年团’的优良传统,护送楚悦同志安全到家!松子自己骑车没问题,凌晨你负责压阵。楚悦嘛……”
他拍了拍自己那辆红车的后座,一脸理所当然,“我的VIp专座,继续为你服务!带人是体力活,爷们儿义不容辞!”
楚悦连忙摆手:“真不用!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坐车就行!”
“不麻烦!”凌晨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轻松,“正好我们想看看春光里你们楼下那片老梧桐树,听秋特别漂亮,对吧松子?”她看向林予松。
林予松用力点头,声但清晰地:“嗯!想看。”
凌晨又看向楚悦,眨眨眼:“而且,某人不是她妈妈做的烙饼一绝吗?我们可是惦记着呢!正好去‘考察’一下!”她巧妙地用轻松的语气化解了可能的尴尬。
楚悦看着凌晨真诚的眼睛,又看看季逸卿搞怪却热切的表情,还有林予松期待的眼神,最终无奈又感动地笑了:“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那就……再麻烦季师傅一趟?”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
“得令!楚乘客请上车!”季逸卿搞怪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回程的队伍再次出发:季逸卿载着楚悦打头阵,火焰红在夕阳下格外醒目;林予松骑着松石绿紧随其后;凌晨骑着“午夜琴师”悠闲地跟在最后压阵。
楚悦坐在季逸卿的后座,看着熟悉的街景在车轮下快速掠过,感受着比公交车快得多的速度,忍不住笑着:“季逸卿,你这体力活干得挺值啊,省了我们多少等车时间!”
“那必须!这叫效率最大化!”季逸卿在前面得意洋洋,“坐稳了啊!前面有个坡,带你体验下‘追风少年’的澎湃动力!”
楚悦笑着抓紧了他的衣角,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笑声清脆。
春光里筒子楼在暮色中显得更加老旧斑驳。
季逸卿把车心地停在楼下,林予松和凌晨也先后到达。
楚悦跳下车,脸上依旧是明朗的笑容:“我家就在三楼,上去坐坐喝口水吧?我妈要是知道你们送我回来,肯定要谢谢你们。”
“好啊!”季逸卿立刻应道,显得很自然。
凌晨也笑着点头:“正好有点渴了。”
林予松则安静地点点头。
三人跟着楚悦走上狭窄昏暗的楼梯。
刚到三楼家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系着围裙、笑容和蔼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局促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
她的右腿膝盖以下是空荡荡的裤管,靠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支撑着身体。
看到楚悦身后衣着光鲜、气质出众的季逸卿和凌晨,还有安静乖巧的林予松,楚悦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拄拐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带着点急促的热情:“哎呀,是悦悦的同学啊!快请进快请进!地方,又乱……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季逸卿和凌晨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心翼翼的、生怕给女儿丢饶敏福
“阿姨好!”季逸卿反应最快,声音洪亮又阳光,脸上是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打扰您了!您别这么,是我们冒昧来打扰!”
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打量或异样,反而指着门边一盆长势喜饶绿萝,“阿姨您这绿萝养得真好!油亮油亮的,一看就特别有生气!”
凌晨也立刻上前,笑容温婉得体,语气真诚自然:“阿姨好!我是凌晨,这是季逸卿,这是林予松。楚悦您做的烙饼特别香,我们厚着脸皮来‘取经’啦!”
她巧妙地用“取经”转移了话题,化解了楚悦妈妈的不安。
林予松也声地跟着:“阿姨好。”
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纯净好奇地看着楚悦妈妈和这个的家。
楚悦妈妈看着这几个孩子,尤其是季逸卿和凌晨那自然、尊重、没有丝毫轻视或怜悯的态度,眼底的紧张和局促终于慢慢化开,被温暖的笑意取代:“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进来坐!地方,别嫌弃啊!悦悦,快给同学倒水!”
她招呼着,声音也放松了许多。
的客厅兼餐厅,家具都很旧了,但擦拭得干干净净。墙壁有些地方墙皮剥落了,用一些风景挂历巧妙地遮着。窗台上养着几盆绿油油的蒜苗和葱,给屋子增添了不少生机。
楚悦大大方方地给朋友们倒水,指着窗台:“看,我妈的‘菜园’,我们家的葱姜蒜全靠它自给自足!”语气里带着点骄傲。
几个人刚坐下喝水,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个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皮肤黝黑、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男人推门进来,看起来有六十来岁。
他穿着一身沾满泥点和油漆污渍的旧工作服,肩膀上还扛着一捆沉甸甸的pVc水管,汗水浸湿了花白的鬓角,整个人带着一股浓重的尘土和汗味。
看到屋里坐着的三个衣着体面、气质干净的孩子,他明显愣住了,黝黑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窘迫和不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想先把肩膀上的重物放下,又怕弄脏了门口。
“爸!你回来啦!”楚悦立刻放下水杯迎上去,很自然地想帮父亲卸下肩膀上的水管。
“悦悦,别……别沾手,脏!”楚父连忙侧身避开,自己动作有些慌乱地把水管心地放在门外墙角,又用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才局促地走进来,脸上挤出一个朴实又紧张的笑容,搓着手,声音有点干涩:“……英有同学在啊……”
季逸卿反应最快,腾地一下站起来,身体站得笔直,对着楚父就是一个带着真诚敬意的、略微夸张的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楚叔叔好!我是季逸卿!楚悦的同学!今骑车送她回来,顺路来讨杯水喝!打扰您了!”
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反而冲淡了楚父的局促。
凌晨也赶紧站起来,微笑着礼貌问候:“楚叔叔好,辛苦您了。”
林予松也跟着站起来,声:“叔叔好。”
楚父被季逸卿这大礼弄得有点手足无措,黝黑的脸上绽开深深的皱纹,连忙摆手:“哎哎,好孩子好孩子!快坐快坐!别这么客气!”
他看着这几个在自己这个简陋却整洁的家里,态度如此自然、尊重有礼的孩子,尤其是季逸卿那毫无芥蒂的爽朗和凌晨温婉的体贴,眼神里那份紧张和不安终于被浓浓的欣慰和感动取代。
楚悦站在父亲身边,脸上洋溢着大大方方、毫无阴霾的笑容,语气轻快:“爸,这是季逸卿,骑车可厉害了!这是凌晨,学习超棒!这是林予松,特别乖!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楚父看着女儿自信开朗的样子,再看看她朋友们真诚的笑脸,脸上的笑容也彻底舒展开来,带着劳动人民特有的憨厚:“好,好!朋友好!悦悦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真好!”
他搓着手,看向楚悦妈妈,“孩子他妈,快,快切西瓜!把早上买的那些苹果洗洗给孩子们吃!”
的屋子里,气氛彻底轻松温暖起来。
暮色透过窗户,给破旧的家具和人们真诚的笑脸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光。
车轮碾过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但此刻,只有一种宁静而温暖的尊重与理解在的筒子楼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