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仙门牛马
李默最后的意识,是黏在眼皮上的电脑屏幕反光,和心脏骤停时喉咙里那口没喘上来的气。窒息感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项目经理尖锐的咆哮:“今晚必须上线!不想干就滚!”
再睁眼,看到的不是医院惨白的花板,而是几根歪斜的、结着蛛网的木头椽子,以及一片漏风漏光的茅草屋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直冲鼻腔——像是霉烂的稻草、馊掉的饭菜、还有某种劣质化学品的酸涩味混合在一起。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痛。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撞着他的意识。
张铁。
五行伪灵根,青云宗外门垫底的杂役弟子,年方十八,修为卡在练气一层整整三年。父母早亡,倾尽家产才将他送进这传中的仙门,指望他哪怕只是沾点仙气,也能光耀门楣,摆脱凡俗之苦。可现实是,他只是从一个泥潭,跳进了一个更高级的、名为“仙门”的血汗工厂。
记忆里的画面单调而压抑:不亮就被刺耳的铜锣声催起,顶着星月去灵田锄地,弯腰弓背直到日上三竿;然后是被分配到炼丹房外,挥舞着比人还高的斧头,劈砍坚硬如铁的赤阳木,汗水浸透粗麻衣服,又被炉火烤干;最可怕的是去后山矿洞,背运沉重的原石,幽暗的洞穴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监工弟子不耐烦的呵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换取的不是仙丹妙药,也不是高深功法,而是微薄到可怜的“宗门贡献点”。这点辛苦钱,还要被层层盘剥。管事的要孝敬,厉害的师兄要“借”点,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连购买最基础的“聚气丹”都够呛。
原主张铁性格懦弱,不敢反抗。上月,仅有的三块下品灵石被同期弟子刘雄强邪借”走,导致他无法缴纳当月最低限额的贡献点,如今倒欠宗门五个点。忧愤交加,加上长期灵气匮乏、营养不良,昨夜修炼时一口灵气没顺过来,直接魂归西。这才便宜了从另一个世界猝死而来的李默。
“操……”李默艰难地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土坯墙上,环顾这个所谓的“宿舍”。
与其是宿舍,不如是个勉强能遮风(还遮不严实)的破草棚。除了身下这张硬得硌骨头、铺着发霉稻草的木板床,墙角只有一个歪歪扭扭、快要散架的木箱。空气里确实有灵气,但稀薄得令人发指,吸一口进去,大半都是尘土和杂质,想要炼化一丝纯灵气,都得费老鼻子劲。
这他妈是哪门子修仙?!
这分明是封建修仙版的黑砖窑!还是自带pUA、画大饼、义务加班那种!
原主的记忆里,充斥着各种洗脑言论:“宗门待尔等如子嗣,吃苦是为磨砺道心”、“今日筑基苦,明日仙路长”、“要懂得感恩,有多少人想进仙门还没机会呢”……还有各种不成文却必须遵守的规则:干活要抢最累的,资源要主动让给“有前途”的师兄师姐,对管事要绝对服从,挨骂要立正……
李默揉了揉仿佛要裂开的太阳穴,一股混合着前世憋屈和今生绝望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烧得他眼睛发红。上辈子,他就是信了那套“福报”、“狼性”、“奋斗逼”的鬼话,生生把命卷没了。没想到死了都不安生,换了个世界,居然还是这套玩意儿!甚至更赤裸、更残酷、更毫无人性!至少前世还有劳动法(虽然执行起来呵呵),这里,实力就是一切,底层弟子死了就跟死只蚂蚁没区别。
躺平?摆烂?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实力,连呼吸都是错的。躺平的结果就是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像原主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反抗?拿什么反抗?就他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练气一层身板,随便来个练气三层的恶霸师兄,都能像捏死虫子一样捏死他。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
但就在这时,前世作为卷王的本能,却开始疯狂运转。他是李默,能从贫困山村考进顶尖学府,再挤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厂核心项目组,靠的不仅仅是拼命,更是对效率、对规则、对人性的极致洞察和利用。他精通KpI、oKR、pdcA循环,擅长项目管理、流程优化、资源整合……他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半花,能把团队潜力压榨到极致。
眼前这个修仙界的运行逻辑,本质上和他前世的血汗工厂有什么区别?甚至,这里的管理手段还停留在极其原始粗放的阶段,全靠人身依附和暴力威慑。
一个大胆、疯狂,甚至带着几分自毁倾向的计划,在他心中破土而出,迅速滋生蔓延。
既然无法摆脱内卷,那就成为卷王!用你们无法理解的知识,在你们制定的规则里,卷死你们!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口腔里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原主留下的最后痕迹。
“哼,内卷是吧?行,老子陪你们玩到底。”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兴奋,“看谁先卷死谁!”
接下来的日子,杂役区的弟子们发现,“张铁”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畏畏缩缩,任人欺凌。他依旧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但不再是麻木地埋头苦干。他干活时,眼睛总是在观察:哪片灵田的土质更松软,哪个角落的灵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浓郁一丝丝,劈柴时用什么角度、多大力度最省劲,运送矿石走哪条路能节省半炷香时间……
他甚至用捡来的炭块,在破木箱的盖子上,画下了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像是某种古怪的图表。
“张铁是不是受刺激,脑子坏掉了?”有人私下议论。
“欠了那么多贡献点,怕是急疯了吧?”
“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别把自己作死了。”
面对嘲笑和议论,李默充耳不闻。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这个修仙世界的一切基础知识,同时将前世的管理思维默默运用起来。他在脑子里建立模型,分析数据,优化流程。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尤其是准备好“卷”的人。
几后,外门杂役堂发布了一个紧急任务:要求在一个月内,将后山新开辟的五十亩灵田,全部完成深翻、灵泉引流、播种青芽米,并布置好最基础的“云雨阵”。任务重,时间紧,贡献点奖励比普通任务高出一倍,但风险也极大,逾期或完成质量不达标,惩罚极其严厉,扣光贡献点都是轻的。
几个平时嚣张、有点实力的杂役弟子围着任务榜,议论纷纷,想接又不敢。
负责分派任务的王管事,一个肚满肠肥、修为卡在炼气层多年的中年修士,正为此事发愁,皱着眉头呵斥:“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没卵子的东西!这点活都不敢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郑
“王管事,这个任务,弟子愿意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默(张铁)从人群后面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王管事眯起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默,嗤笑道:“张铁?就你?练气一层,细胳膊细腿的,别灵田没翻完,自己先累死在后山,宗门还得给你收尸!”
李默没有争辩,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双手递上:“弟子自有办法。请管事过目。若按此法,弟子有七成把握,不仅能按时完成,或许还能为宗门节省些许人力。”
王管事将信将疑地接过草纸。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各种方框、线条和奇怪的符号,他看不太懂,但“节省人力”这四个字,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到了他的痒处。杂役堂的经费和人力一直紧张,若能节省开销,对他来也是功劳一件。
他沉吟片刻,反正这任务棘手,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就给你个机会!”王管事胖手一挥,“任务交给你,再给你临时调度十名杂役的权限!完不成,哼,你知道后果!”
“弟子明白。”李默躬身,接过代表临时权限的木牌。
转身看向那群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漠不关心的杂役弟子,李默的目光缓缓扫过。他要的,就是这临时指挥权。这是他撬动这个腐朽世界的第一根杠杆。
仙门牛马的生活,该变变了。而他,将亲手按下改变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