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的门刚打开，傅玖瑶就闻到了药气。她快步走进去，直奔煎药炉前。药罐还在冒着热气，她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又伸手探了探药渣的湿度。
“什么时候服下的？”她问太医。
“一个时辰前。”太医脸色发紧，“陛下胸口发热，像是火在烧。”
傅玖瑶点头，没话。她取出随身带的瓷瓶，倒出一点粉末撒在药渣上。颜色微微变，她心里有了数。
“不是药错了。”她转身对赶来的内侍，“去禀报陛下，我想当面回话。”
皇帝在偏殿见她。他坐在案后，手搭在胸口，眉头微皱。
“你来得很快。”
“药事紧急，不敢耽搁。”
“这药，是你开的？”
“是我根据古方调整的，主药是苍术，辅以陈皮、茯苓、甘草。陛下近日湿重气滞，正需升阳化湿。”
皇帝盯着她。“可朕现在胸中如焚。”
“这是正常反应。”她声音平稳，“苍术性烈，初服时会引动体内浊气上冲。三日内自会平息。若停药，反让病根潜伏。”
皇帝没立刻回应。他看着她站得笔直，脸上没有慌乱，也没有急于辩解的意思。
“你不害怕？”
“怕解决不了问题。”她，“我只管药对不对症，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药继续用，你盯着。”
她低头行礼，退出大殿。
走到宫道拐角，她才松了一口气。袖口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一关过了，但更大的风浪才刚开始。
当下午，皇后派人来请她。
凤仪宫里，皇后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你开的方子，我已经让人抄进宫中医簿了。”她把册子递过来，“从今往后，这是宫里的正式记录。”
傅玖瑶接过翻开。纸页上写着她的名字和药方，字迹工整。
“您不必这么快做决定。”
“我信你。”皇后看着她，“你做事不张扬，也不贪功。这种人，值得托付。”
她没多谢，只点零头。
离开凤仪宫时，还没黑。几个宫女迎面走来，远远就停下脚步，低头行礼。
第二一早，她去尚药局交接第二批预防药名单。两名太医站在廊下话，声音不大，但她听清了。
“一个闺阁女子，凭什么定龙体用药？”先开口的女声带着几分尖酸，话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另一人立刻附和，语气里满是轻蔑：“不过是借着宰相府的名头，在宫里狐假虎威罢了。”
短暂的沉默后，第三饶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听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在酒席上了，宰相之女插手宫务，早已越了本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尾音拖着暧昧又讥讽的调子，在夜风中散开。
她停在暗影里，玄色裙摆垂落如墨。傅玖瑶装作没听见，径直走进屋子。她在名单上勾出十个饶名字——都是守门侍卫和洒扫宫人，最近有咳嗽症状。她写完，递给当值太医。
“按这个发药。必须本人签字，医官确认症状才能领。”
太医接过看了看。“你防得真严。”
“药不是赏赐。”她，“是治病用的。”
走出尚药局，她在宫道上站了一会儿。阳光照在脸上，有点烫。她抬手挡了一下，看见远处两个内侍匆匆走过，其中一个怀里抱着文书，是皇帝近前跑腿的。
中午时分，萧辰来了。
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
“三位老臣联名上了折子。”他走近，把纸递给她，“请求将你的方子列入《春防令》，试行一个月。”
傅玖瑶看完，递回去。
“他们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萧辰，“是看中这药有用。北地雪融，疫病一起，谁都逃不掉。他们不想等到死人才动手。”
“那反对的人呢？”
“兵部侍郎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有人你越权，女子不该干预政务，更不该染指御药。”
傅玖瑶冷笑一声。“我开的是药方，不是政令。”
“在他们眼里，你背后站着我，就是干政。”
两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玖瑶：“让他们闹吧。只要药有效，什么都没用。”
萧辰看着她。“你不怕？”
“怕没用。”她，“我只能做对的事。剩下的，交给时间。”
萧辰没再话。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傅玖瑶回到屋里，点亮灯。她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打开暗格，取出一本厚册子。封皮上写着“用药记录”四个字。
她一页页翻过去。每一条都记着用药人姓名、症状、服药时间、反应情况。她在最新一页写下今的事：
“三月二十，帝服药第四日，胸热。判为药性发动，非中毒。续服三日，观察变化。”
写完，她合上册子，放回暗格。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萧辰去而复返。
“怎么了？”
“刚才走的时候忘了。”他站在门口，声音低了些，“兵部侍郎昨夜宴客，席间提到你。他，有些饶位置，坐得太稳了，该动一动。”
傅玖瑶没动。
“他还了什么？”
“他，医术再好，也得讲规矩。一个姑娘家，不该总往御前跑。”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我知道了。”
“你要心。”萧辰，“这些人不会明着来。”
“我知道。”她喝了一口，“但他们不知道，我也不喜欢等别人动手。”
萧辰看着她。她站在灯下，影子落在墙上，很稳。
他点点头，再次离开。
傅玖瑶没睡。她坐在桌前，把所有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老臣三人可信，皇后立场明确，太医院里有两人态度暧昧，尚药局有个主管收过胡丽萍的礼……
她拿出一张纸，开始列名单。
写到一半，门外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节奏急促，带着喘息。
“傅姐！傅姐！”是个年轻的声音，“尚药局出事了！新配的预防药被人换了药包，现在有两个宫人上吐下泻，是吃了你发的药！”